同樣的場景發生在眼前,另一個主角卻不再是他。</br> 徐長索斂著眉,收回落在那兩人身上的視線。</br> 岑冥翳對謝菱旁若無人地說了會兒話,直到謝菱不再回答他,才又看向了徐長索。</br> “徐指使。”</br> 徐長索單手放在身前,行了一禮:“三殿下。”</br> 岑冥翳說:“徐指使已經把人送到,辛苦你了。”</br> 這是趕人的意思。</br> 他似乎意有所指。</br> 不管是岑冥翳還是徐長索,都心知肚明,身為三皇子的岑冥翳并沒有給徐長索任何有關謝菱的指令,但是岑冥翳沒有追究徐長索說的謊話,因為這個結果正合他意。</br> 剛見到謝菱時,他就叫謝菱“過來”。</br> 徐長索忽然對自己找的爛借口有些后悔,他沒想到真能在這種地方遇上三皇子。</br> 他站著沒動,站直了身子,肩膀平展,說:“不辛苦。謝姑娘不能跟殿下在一起待太久,等會兒屬下還要送謝姑娘下山。”</br> 謝菱聽著,只覺得徐長索果然很周到。</br> 岑冥翳雙眸微窄。</br> 他上前一步,對謝菱更加靠近了些,忽而握住謝菱的手。</br> 謝菱反射性地看向他,但并沒有甩開。</br> 岑冥翳動作有些強勢地用自己的掌心包住謝菱的手,目光看向徐長索。</br> “菱菱在我這里,便不用徐指使費心了。”</br> 徐長索看了看他們交握的手,移開目光。</br> 他沒有理由再留下,輕輕握拳,轉身離開。</br> 從樹林邊經過的時候,徐長索側身又看了那邊一眼,看見三皇子握著謝菱的手還沒有放。m.</br> 岑冥翳站著的位置令他的身高剛好和謝菱持平,兩人肩膀交錯,他側臉靠在謝菱耳邊,說著外人聽不見的話。</br> 謝菱點了點頭,然后岑冥翳才后退一步,那種強勢悄然退去,又換成溫和模樣,和謝菱并肩站著,似乎朝她笑了笑。</br> 徐長索停住了腳步,在樹林的掩映后,直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br> 很亮的陽光從樹林間穿透進來,耳邊嘈雜的聲音如浪潮般一陣陣涌動,像蟬鳴,也像風吹過樹葉的聲音。</br> 徐長索抬眼看了看,已近深秋,林中已經沒有幾只蟬,樹葉也靜止著,于是他知道這聲音大約又是自己的耳鳴。</br> 徐長索沒有下山,找了個迎風的石頭盤腿坐著,面無表情地等待耳邊的雜響褪去。</br> 岑冥翳是問謝菱還想不想自己走路。</br> 說完之后,他似乎又覺得這樣的問法不大好,便換了一種措辭,問她,讓他背著走好不好。</br> 謝菱就點點頭。</br>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三皇子背了。</br> 岑冥翳側眸,看向之前同他說話的那人,簡短說了句:“你先去。”</br> 那人之前便躲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聽了岑冥翳的話,立刻喏了一聲,低著頭離開。</br> 謝菱留心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很陌生,起碼之前她見岑冥翳幾次,都不曾在他身邊見過這個內侍。</br> 她稍微有些跑神,岑冥翳已經在她面前屈膝,半蹲了下來。</br> 他等著謝菱趴到他背上,他肩膀很寬,脖頸的線條流暢筆直,小麥色的肌膚散發著勃勃生命力。</br> 其實岑冥翳是很有力量感的那種身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將這樣的外形和懶散紈绔的氣質融為一體。</br> 謝菱的確累了,并沒有和他客氣,圈住岑冥翳的肩膀,被他輕松而穩當地背了起來。</br> 謝菱無所事事,便想起來問岑冥翳:“三殿下,你讓徐大人把我接過來做什么?”</br> 謝菱私心里覺得她自己是在明知故問。</br> 岑冥翳找她,定然也是為了創造兩人獨處的機會,對她“下手”呀。</br> 有時候,謝菱會感覺自己好像女唐僧,岑冥翳則像是男妖精。</br> 按照第七個世界的劇本,岑冥翳會一步步地引誘謝菱,最后將她吞吃入腹,尸骨不剩。</br> 不過,她跟唐僧不同。唐僧急于求生,她卻只求速死。</br> 否則也不會從圍獵一開始的時候,就忙著找岑冥翳。</br> 謝菱一直努力配合,想讓岑冥翳快點動手,可直到現在,妖精先生遲遲沒有動靜,反而叫唐僧有些著急了。</br> 總不能叫她去吃妖精吧?</br> 謝菱的聲音不大,岑冥翳似乎沒聽清楚,側臉朝她偏了偏,眼珠很黑,目光沒有看她,而是專心落在了前方的路上,問了一句:“什么?”</br> 謝菱只好又往前趴了趴,離他很近,用手心攏著他的耳朵,在他耳邊問:“你找我做什么?”</br> 岑冥翳頓了一下,側臉扭了回去,只讓謝菱看到平整的下頜線條。</br> 謝菱松開手,發現岑冥翳的耳垂迅速變紅,連帶著脖頸那一塊也隱約發紅。</br> 他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沒什么,只是想見你。”</br> 謝菱不置可否。</br> 這種明顯是敷衍的答案,她聽過之后,也就不放在心上,因為她其實并不在乎真正的理由是什么。</br> 岑冥翳換了一條路,似乎是在往山谷走去。</br> 謝菱無所事事,被岑冥翳身上晃動的一個腰墜吸引了注意力。</br> 那個腰墜是個厚重的環形,旁邊有很多不明意味的花紋,頭尾纏繞在一起,像銜尾蛇。</br> 謝菱盯著一直看,目光落著的位置有些敏感,岑冥翳稍微慢了慢步子,感受了一下,沒發現有不對勁,才問:“菱菱,怎么了?”</br> 謝菱指了指那個腰墜:“那是什么?”</br> 岑冥翳也低頭看去。</br> “是一種鎖。”</br> 岑冥翳干脆松開一只手,從腰間解下那個墜子,不知道在哪里按了一下,單手把它打開。</br> 那厚重的圓環忽然就散開來,復雜的圖案交錯平展,九條蛇蛇尾重疊著,蛇頭展向不同的方向,很絢麗。</br> 謝菱覺得很新奇。</br> 岑冥翳把鎖遞給她:“你可以玩。小心些,不要劃傷。”</br> 謝菱沒見過這種機關精巧的鎖。</br> 她靠在岑冥翳肩上,專心致志地把玩起來,摸索了一陣子才找到竅門,原來要把手伸進空隙之中,再想辦法把那些蛇一條條頭尾相銜。</br> 每一條蛇的機關都不一樣,謝菱玩得入迷,解決完最后一條蛇的時候,那個鎖忽然“啪”的一聲合攏,將她的手腕關在了里面。</br> 它又變成了一個有些笨重又美麗的圓環,圈住謝菱的手腕,竟然大小剛剛好,不至于緊得讓她覺得疼痛,卻也完全無法掙脫,貼著她的肌膚,仿佛是為了她量身定制的一般。</br> 謝菱懊惱地摸了摸那個圓環,她大約知道原理,這就好像魔術,在她把手腕伸進去的時候,就已經上當受騙了。</br> 那個圓環會根據伸進去的手腕粗細自動調整,最后合攏,就嚴絲合縫了。</br> 難怪說是鎖。</br> 謝菱折騰了一會兒,解不開,把手腕伸到前面去,懨懨地說:“三殿下,幫我取下來。”</br> 岑冥翳看著謝菱被圈住的手腕,像是沒忍住似的,伸手握住了謝菱的手,拉到面前看了一會兒,謝菱覺得自己的手被他捏得有些用力。</br> 然后岑冥翳才故技重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輕按了一下,圓環四散彈開,他取下來單手拿著,手掌很寬大,手背朝著謝菱,修長的五指靈巧地動了動,幾乎瞬息之間,又把它收成一個圓環形狀,掛回了腰上。</br> 果然是拿給她玩玩的。</br> 這東西在岑冥翳手里,和在她手里,根本不是同一個難度級別。</br> 岑冥翳利落束著的長發微晃,從他修長有力的脖頸后輕掃過。</br> 謝菱跟著他的視線朝前望去,隱約從前方逐漸稀疏的樹影后看見一片山谷,香草似青袍,淺溪如帶,在陽光下閃閃發亮。</br> 謝菱忍不住抬起頭想要看得更仔細,直起身子。</br> 因為要用力,她的腿在岑冥翳腰間夾得緊了些,讓本來還算守禮的姿勢變得有些過于親密。</br> 岑冥翳的腰很窄,相對于他寬闊的肩膀和胸膛而言。炙熱的溫度透過不算厚的布料傳遞到謝菱身上,且似乎還有越來越熱的趨勢。</br> 謝菱在還沒有完全走到目的地的時候就松開手,從岑冥翳背上跳了下來。</br> 她兀自往前走去,大約是真的很喜歡眼前的景色,步伐有些快。</br> 走近了謝菱才看到,在那茂密的香草之間,還有許多色彩明麗的蝴蝶在上上下下飛舞,這些蝴蝶純色居多,嫩黃的,或淺粉的,有的粉色之中夾雜一點天藍,像最單純的兒童繪本里的畫面。</br> 謝菱眸光也跟著發亮。</br> 難怪連岑冥翳都夸這里是好地方,的確很好看。</br> 草地也如岑冥翳說的那樣軟,謝菱并不想踩,只想坐下來,甚至躺在上面休息,一定很愜意。</br> 她回過頭,看見岑冥翳還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微微低著頭,像是在走神。</br> 謝菱撿起一塊小石子扔進溪水中,嘣咚聲響讓岑冥翳抬起頭,朝她這邊走來。</br> 岑冥翳在謝菱手背上按了一下,又把她手翻過來,在手腕處劃了一下。</br> 清涼涼的觸感停留在謝菱手上,她放到鼻尖嗅了嗅,有股淡淡的香味。</br> “防蚊蟲。”岑冥翳拿出藥罐,又在自己的手背、手腕處也抹了抹,然后涂了一點在脖子周圍。</br> 他一本正經地看著謝菱,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咬緊后槽牙,腮幫有些微微鼓起,讓他的下頜線變得更加鋒利。</br> 他烏黑的眸色很冷靜,只不過,他大約不知道,他自己耳尖上的潮紅還沒有散去,不,應該說,比方才那時更紅了。</br> 謝菱忽然覺得很有趣。</br> 她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在岑冥翳的藥瓶上點了點,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我也要。”</br> 岑冥翳剛剛幫她在手臂上涂過藥的那只手忽然頓住,整個人看起來也有些僵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