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輕非偏頭低聲問席鳴:“我記得……死者的相關物品里還有一枚婚戒?”
他們聊案情,衛騁自覺別開頭。
席鳴應道:“有的,一枚卡地亞的白金戒指。”
謝輕非道:“昨晚在案發現場,死者手上并沒有佩戴戒指。”
“是啊,后來清理現場時找到的,可能有些場合他不戴吧。”席鳴道,“還好沒弄丟了,這玩意兒小六萬呢!”
謝輕非道:“挺貴的。”
她沉吟著:“王晨輝經濟狀況是還不錯,但六萬一枚的婚戒是不是有點奢侈了?”
席鳴一愣,思忖著:“一輩子就結一次婚,意義重大,在戒指上多花點錢似乎也無可厚非?”
謝輕非卻道:“他都不著家,還在乎戒指是否意義重大啊。”
說話間,丁陽夫妻二人一同過來,衛騁摘下耳機起身,聽李文英向他引見。
“這就是我先生丁陽,丁陽,這是衛總。衛總打算在咱們家店隔壁開個咖啡廳,施工方面有什么不便你多幫襯一些。”
丁陽連連說好,看衛騁的眼神像在說“原來你就是那個財大氣粗的大老板”。
“叫我衛騁就行了。”衛騁也點頭致意,多看了丁陽幾眼,笑道,“早就聽說李總夫妻伉儷情深,今天一看果真是讓人羨慕。”
李文英甜蜜地與丈夫對視,拍了拍他挽住自己胳膊的手背。丁陽中等身材,一七六上下,李文英個頭更加不高,穿著高跟鞋才能勉強與丈夫比肩。
李文英又問:“這兩位是?”
“哦,這是謝警官和席警官,來調查事情的。”丁陽忙向她介紹。
李文英聽說二人是警察,神色嚴肅了許多:“出什么事了?”
謝輕非打量她的目光頓時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你也不知道嗎?”
丁陽忙道:“我太太工作很忙,不常關注店里的事。”
謝輕非便說了發生兇殺案的事,李文英聽罷,吃驚地捂住紅艷的雙唇,丁陽扶她坐下,攬住她的肩頭溫聲細語地安慰。
他長相看起來本就比真實年齡小些,兩人又有挺大的年齡差距,盡管李文英保養得當風韻猶存,但在她深刻閱歷的加持下,與稍顯不諳世事的丁陽站在一塊兒更像母子。可奇怪的是,與丁陽帶給常人的如沐春風的真誠感一樣,他看這個各方面都遠超自己的妻子時,眼中既沒有出于物質索求的討好,也沒有半分輕蔑與怠慢。那眼神與舉動,確實是對待心愛之人才會有的繾綣依戀。
丁陽將妻子的發絲都一絲不茍地捋好,才抱歉地對謝輕非說:“我太太膽子小,警官有什么問題還是繼續問我吧。”
謝輕非瞇了瞇眼,目光從李文英昂貴的紅底高跟鞋上挪向丁陽的左手,忽然道:“你的戒指呢?”
丁陽頓了頓,左手拇指下意識去摩挲無名指指節,茫然道:“可能是剛才洗手的時候丟在洗手臺了。”
謝輕非道:“從我們進門開始,你手上就沒戴戒指。”
在固定位置長期佩戴戒指,這一塊的皮膚顏色會與其他地方有明顯不同。甚至還會因為體型的胖瘦變化帶來的影響,在被箍住的那一圈皮肉留下擠壓凹陷的痕跡。
丁陽一時怔然:“那、那就是我出門前忘記戴了。”
他為這事感到十分的懊惱,歉疚地看向妻子。
“忘了?”
謝輕非站起身,席鳴忙挪開椅子給她讓位。
丁陽不著痕跡地往李文英身后縮了縮。
“警官,我先生記性不好是常事,忘戴戒指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李文英畢竟見慣了風云,很快從兇殺案的驚嚇中緩過來,又變回一個沉靜泰然的女總裁,她攬臂擋了擋丁陽,解釋著,“要不我讓司機回去找找,找到了送過來?”
李文英因謝輕非審視的目光而對她這個人也帶上了些敵意,覺得警察揪著無關緊要的話題咄咄逼人,有點不可理喻。在商界打拼的女強人,習慣了說一不二,話里話外像在反諷。
誰知謝輕非佯裝聽不懂,還笑著說:“好,那麻煩你了。”
李文英無奈,只得打電話給門外等候的司機,讓他先回一趟家問問保姆有沒有看到丁陽的戒指。
丁陽看著自己空落落的左手,嘆息道:“我最近是怎么了,連這種事情都會忘記。”
李文英寬慰地握住他的手,溫聲道:“沒事的,沒事,你只是太累了。”
如果不是因為還有外人在,丁陽大概是很想撲進李文英懷中的。
感情真好。連謝輕非也這樣想。
李文英抬眸正撞進她思索的眼神里,立刻不著痕跡地移開,撥弄了一下自己婚戒上碩大而閃爍的鉆石。
席鳴從后頭朝謝輕非揚了揚手機,口型說著有事,謝輕非便道:“我們先去附近問問情況,這是我的號碼。找得到或是找不到,都請告知我一聲。”
李文英眉頭不滿地豎起,丁陽拉了拉她,對謝輕非道了聲好。
謝輕非走前給了衛騁眼神示意,后者緊隨其后找借口出來。
衛騁碰巧遇上李文英,被她邀請著來店里做客,現在夫妻倆明顯沒心思接待任何人,對他的告別自然也不做挽留。
太陽高懸。
兩個人隔著花壇對視,謝輕非心想衛騁現在確實不一樣。他上高中的時候,眼睛長在頭頂上,基本不搭理人,表面斯斯文文的,說出來的話能把人氣死。拜他所賜謝輕非嘴上功夫沒少練,畢業前夕已經能和他對個平手,所以現在應付他也游刃有余,哪怕他說些曖昧的怪話,她也能臉不紅心不跳地反撩回去。
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樣,大概是他多了一份平易近人的氣質,再沒有高高在上的少爺作派,甚至還有那么點討人喜歡。
最后一點是謝輕非根據別人與他的交往分析得出的,她自己倒沒這么想不開。
衛騁見她不說話,戲謔道:“再看收費了。”
謝輕非收回目光,無所謂道:“收吧,從那五十里面扣。”
衛騁笑道:“謝警官這是打算和我有長期交易往來啊,那我可得好好保養,不能讓你這錢白花了。”
謝輕非:“……”
他倒也不覺得被輕賤了。
席鳴欲言又止,心說師尊到底為什么會覺得衛騁討厭她,他明明就是……
謝輕非偏過頭來:“你看什么?”
“啊?沒,沒什么。”席鳴輕咳一聲,把剛得到的消息告知于她,“李文英成立的盛妝公司主要做化妝品經營,也自己研發產品,市值不少。在和丁陽結婚前她沒有過婚史,兩個人在一塊兒快十年了,雖然李文英因身體原因無法生育,但你又說丁陽那個什么,雙方也都不介意這種事了,感情一直都挺好的。丁陽學歷不高,在升州找不到好工作,這個蛋糕房是李文英給他打發空閑開的。”
衛騁打開了店門,陽光照進屋內,飛揚的灰塵在半空漂浮。
他拉開厚重的絲絨窗簾,通透的光線從暴露出來的彩色玻璃間四散穿透,折射出一地細碎夢幻的花紋。
謝輕非目光一凝,對席鳴道:“去車上把東西拿過來。”
衛騁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真有線索?”
謝輕非道:“店內有通往屋后的門嗎?”
“有。”衛騁走到一側推了推,他所觸碰的那扇落地花窗居然是道隱形門,所通向的竟正是昨夜他們發現腳印的地方,“看圖紙,這里原本就打算做成暗門,設計師說這樣更好看。”
席鳴把工具箱打開,內側窗簾重新被拉起,,外圍也進行了遮光處理,謝輕非戴上手套對著外側玻璃噴灑試劑,檢測到了玻璃上短暫出現的熒光。
席鳴忍不住道:“哥,你真倒霉。”
昨晚因為光線差加上玻璃表面本身凹凸不平,有什么痕跡也未能被及時發現,剛才經由陽光照耀被謝輕非看出了上面有擦拭的痕跡,而她所噴灑的魯米諾試劑恰能夠驗證出被擦去的是否是血跡。
謝輕非同情地看了衛騁一眼,對席鳴道:“叫人。”
江照林去了王晨輝家,來的是程不渝,他和謝輕非一樣半宿沒睡,一直在尸體身上尋找每一寸細節。
謝輕非對他說明情況,不確定道:“只有微量殘余,能檢測出DNA嗎?”
程不渝淡淡一笑:“你不就愛給我出難題。”
謝輕非聽他這么說,顯然是胸有成竹的意思,也笑道:“還不是因為相信程大法醫的能力。”
兩人說說笑笑地取證,席鳴手生也幫不上忙,冷不丁瞅見衛騁陰沉的臉,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倒霉哥哥,于是走過去安慰道:“哥,你也別難過,一個店倒了還能開另一個,我給你挑個治安好,一天巡邏三趟的地兒。”
衛騁還是盯著墻角蹲著頭靠頭的那兩人不作聲。
席鳴順著看過去,再勸道:“不就一玻璃門么,你缺這點錢?說真的哥,你干啥啥不行,真不如回家得了。哪怕在集團掛個名每年年底拿分成,都夠你逍遙自在一百年的,別傷心了哈。”
衛騁沉聲問道:“這你們局的法醫?叫什么,多大了,哪里人,結沒結婚?”
“程哥是我們局黃金單身漢好吧,女朋友都沒談呢。”席鳴說道,“你打聽這個干什么?”
衛騁沒答,反問:“你們局的痕跡員呢?為什么是他來?”
席鳴嘿嘿一笑:“人愿意幫忙啊,而且福爾摩斯出門辦案華生都會跟著。”
“席鳴幫忙。”謝輕非這時叫了一聲。
“來了!”席鳴在衛騁肩頭拍了下,“乖,別難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