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洗過澡后,蘇鶯換了件他扔給她的干凈襯衫。</br> 單羲衍衣著工整地邁著步子要出臥室,同時隨口丟下一句:“接下來可能要出差。”</br> “啊?去哪兒?”蘇鶯很在意地問:“要幾天啊?”</br> 單羲衍已經拉開了臥室門,聽到她問話就順嘴回:“南城,預計一個星期。”</br> “什么時候走?”</br> “明天。”</br> 蘇鶯跳下床,“這么快?”</br> 她的語調拔高了些,帶著不可置信和明顯的失落不滿。</br> 單羲衍眉梢輕抬,嘴角無意識地微微勾起一些,而后又很快掩去唇邊零星的笑意。</br> “時間趕。”他很是不經心地隨意敷衍了她一句:“還有點工作上的事要忙,你先自己睡。”</br> 說完就去了書房。</br> 背對著蘇鶯的單羲衍并沒看到她正光著腳丫往前走,手臂都張開了,看樣子是想從后面抱住他。</br> 可他根本沒給她機會。</br> 蘇鶯的手垂落下去,她站在地上,望著眼前緊閉的房門,沉嘆了口氣,旋即垂下眼簾,長睫遮住了眸中的情緒。</br> 仿佛這樣她就不會不開心一樣。</br> 地板冰涼,站的久了,腳底板都是冷的。</br> 而這股寒氣從腳底一路往上涌,順著皮膚組織和血液在身體里胡亂地竄。</br> 最后又從四面八方全都涌入左胸腔的那塊地方。</br> 緊密地圍裹住,捂的心漸漸地寒下去。</br> 蘇鶯轉身走到床邊,把腳放進舒適柔軟的軟底拖鞋中。</br> 而后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拿出便利貼和筆來,開始一點一點地列清單。</br> 把單羲衍明天出差要帶的東西一項項地列出來。</br> 隨即就從衣帽間里拉出他的行李箱來,打開。</br> 蘇鶯每往行李箱里放一件物品,就用筆在清單便利貼上劃掉一項。</br> 單羲衍在書房開了個視頻會議,而后又交代了常年跟在自己身邊的徐特助幾件事情。</br> 把所有工作上的事安排妥當,單羲衍這才關上電腦,靠在皮質轉椅上抬手掐了下眉心,舒了口氣。</br> 休息片刻后男人起身,回了臥室。</br> 結果一進去就看到地上放著沒有合上的行李箱,里面放了滿滿當當的東西,他的幾套西裝工整地擺放在箱子里,另一邊還有幾個袋子,一個是放貼身衣物的,一個是放襪子的,還有一個是放干凈毛巾和浴巾的。</br> 她知道他住酒店從不用酒店里的毛巾和洗漱用具。</br> 除了這些,還有一處放了便攜式藥盒,是她為他常備的胃藥。</br> 而行李箱的旁邊,蘇鶯背靠著床板,雙腿屈起,已經閉著眼歪頭睡著了。</br> 可她的腿上還放著一本書,書上面是一張她寫了字的便利貼,捏著筆的手依舊保持著握筆的姿勢。</br> 單羲衍在她面前蹲下來,發現筆尖輕觸著便利貼,在上面劃了一道很不規則很扭曲的波浪線。</br> 他捏住便利貼的一角,從書的封皮上把便利貼撕下來拿在手里。</br> 垂眸便看到上面寫的話:“明早起來等他洗漱完記得幫他把洗漱用品放到行李箱。”</br> 這句話的下面是好多個他的名字,密密麻麻地全都是“單羲衍”,中間還夾雜著很多個單字“羲”,還有“羲”字的拼音。</br> 像是在刻意練習寫字。</br> 而在很不起眼的邊角處,還有一句很小很小的字跡:sxy——單,喜歡,鶯。</br> 單羲衍,喜歡,蘇鶯……嗎?</br> 單羲衍沒注意到那處地方,他只是看到她寫了這么多他的名字,忽然想起今年四月份他生日的時候,她送了他一個她自己親手制作的蛋糕。</br> 蛋糕上面寫的話是:29歲生日快樂,單xī衍。</br> 本來應該寫“羲”這個字的,但是……</br> “我試著寫了好多次,都寫廢了。這個字好難寫,為了不打破整體的美觀,我就……用了拼音……”</br> 她的解釋如同昨日發生,清晰地一字不差,回響在他他的耳畔邊。</br> 蘇鶯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當初在說“這個字好難寫”這句話的時候,話語軟糯,轉音嬌俏,就連話尾都染上了撒嬌討好的意味。</br> 完全就像是小女生沒做好某件事,結果卻對男朋友試圖用裝乖扮巧蒙混過關的態度。</br> 單羲衍垂眼看著手中便利貼上的字跡,足夠娟秀清透。</br> 至少比幾個月前寫他名字的拼音好多了。</br> 單羲衍把筆和墊在便利貼下面的書都拿過來放到旁邊,而后一把將人抱起來。</br> 蘇鶯在自己騰空的那一瞬間慌然睜開眼,被驚醒的她看到是他,又松了口氣,懶懶地靠在他懷里,任他把自己放到床上。</br> 然后抓著他的手不松。</br> “單羲衍……”她的聲音帶著剛剛睡醒的慵懶,還有一絲迷迷糊糊不甚清明的味道,略啞地輕糯道:“你跟我一起睡。”</br> 單羲衍本來是想把丟在地上的書筆和便利貼撿起來放好,結果卻被她拉住手不撒,他還沒動作,蘇鶯就靠了過來,人往他懷里鉆,手也攀上了他勁瘦的腰身。</br> 她一點一點地仰起身子,抬著頭去尋他的下巴,再順著下巴找到他的唇,吻住。</br> 單羲衍也沒了要把東西放好的心思,他抬手關了燈的開關,臥室霎時一片漆黑。</br> 但他們還能借助空調上顯示溫度的顯示屏散發出來的微弱亮光看清楚彼此的輪廓。</br> 蘇鶯坐在他面前,和他距離很近。</br> 她捧住他的剛毅硬朗的臉,低了頭一點一點地吻過他光潔的前額、高挺的鼻梁,最后淺吻落在了他的薄唇上。</br> 單羲衍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背,隨即用手臂慢慢地摟緊她。</br> 蘇鶯身上依舊只有那件白襯衫,衣擺下垂,恰好可以當作短裙。</br> 后來最上面的幾顆衣扣散開,領口隨著滑落下去,露出了瑩白的肩頭來。</br> 最后一粒系著的扣子是被單羲衍直接扯了下繃開的。</br> 安靜的房間內清晰地聽到飛出去的扣子落到地板上時細碎而清脆的聲音。</br> “要回來的時候告訴我,”蘇鶯緊抿了下唇瓣,勉強咽下一道聲音,緩了口氣才又說:“我回家等你。”</br> 單羲衍輕瞇眼,“我不在家你就不過來?”</br> 蘇鶯輕撇了下嘴,摟著他的脖子,垂下頭輕喃:“我不喜歡一個人呆著。”</br> 我不喜歡一個人呆著。</br> 可這幾年因為等你,我獨自度過過很多個漫長而不眠的夜晚。</br> 他沒再說話,只是更過分起來,險些讓蘇鶯失控暈厥過去。</br> 再結束沖過澡要睡時,時間已經很晚了。</br> 蘇鶯歪頭躺在床上,女孩子的眼尾泛著紅,右眼下方中央的淚痣愈□□亮。</br> 單羲衍扭頭垂眸望了她片刻,才關上燈躺下。</br> 蘇鶯像是有感知,在他躺到她身邊的那一刻,她就本能地蹭了過來,人縮成一團,靠在他的懷里。</br> 哪怕已經睡著了,她還是會尋找有他的地方棲息。</br> 后來似乎做了夢,蘇鶯夢囈著輕泣,單羲衍被她的聲音弄醒,很自然地伸手摟過她,讓她靠在自己懷里,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后背安撫。</br> 蘇鶯又夢到了去年九月他給她過生日的場景。</br> 他第一次親自幫她戴項鏈、選衣服、配包包。</br> 他第一次帶著她去吃了浪漫的燭光晚餐,為了給她過生日特意包了一整家餐廳。</br> 他第一次陪她去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br> 他第一次,對她格外溫柔。</br> 坐在浪漫有格調的西餐廳里時,她特別滿足驚喜地對他笑著說:“單羲衍,這個場景我會記一輩子的。”</br> 那一天她過的格外開心。</br> 可夢里的她卻忍不住難過,眼淚噼里啪啦地往外涌。</br> 因為蘇鶯哪怕深陷夢中都逃不過殘酷的事實。</br> 事實就是,在她生日的第二天,她就在書房里一個邊角不起眼的抽屜中發現了單羲衍和他去世女朋友的合照。</br> 照片上的女孩子和她生日當天的裝扮幾乎一樣。</br> 一樣的黑長直發,一樣的白色淑女長裙,一樣的黑色包包。</br> 再加上她們相似的面容。</br> 那種相像感透過照片都能讓很多人混淆。</br> “我想……每天都過生日。”蘇鶯毫無意識地囈語出聲。</br> 哪怕在夢里,她都依舊對這個愿望念念不忘。</br> 因為只要過生日,他就會對她很溫柔。</br> 盡管蘇鶯心底知道他溫柔的對象其實并不是她。</br> 可她還是忍不住去貪戀,想索要,希望他能給更多。</br> 只可惜,他的極盡溫柔,他的加倍寵愛,都有使用期限的。</br> 僅限她生日當天。</br> 像是他施舍給她的生日福利一樣。</br> 本來快要再次睡著的單羲衍冷不丁突然聽到她的夢囈,心莫名的下墜了下。</br> 他睜開眼,腦海中閃過去年她生日過后沒幾天的一副場景。</br> 那晚她喝醉酒,抱著他哭的泣不成聲,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非要吵著每天都要過生日。</br> 他當時無奈又好笑,甚至覺得這樣的蘇鶯真實而可愛。</br> 他好奇地問她為什么想每天都過生日。</br> 她醉醺醺地哭著,毫無顧忌地向他吐露出滿腔委屈和真心,說:“我過生日你就會對我好,那我每天都過生日,你就能每天都對我好。”</br> 還是覺得他對她不夠好么?</br> .</br> 隔天上午,蘇鶯睜開眼時已經天光大亮。</br> 鐘表上的時針指向九和十中間。</br> 蘇鶯瞬間爬起來,卻因為身體疼痛被抻到而倒吸一口涼氣。</br> 她環視了一下房間,行李箱沒了。</br> 單羲衍也沒影。</br> 肯定是走了。</br> 蘇鶯拿起手機來看了眼,沒有單羲衍就給她的任何消息。</br> 她打開和他的聊天頁面,給他發了一條微信過去。</br> 【Nightingale:你上飛機了嗎?】</br> 好幾分鐘,都沒等到他的回復,蘇鶯就知道他已經在飛機上了。</br> 她躺回去,又在床上歇了會兒,最后決定先在自己的D站號上開個直播試試水,看看效果怎么樣。</br> 蘇鶯打算好,就去洗漱挑選衣服,而后化了個妝,戴了日拋的虹膜藍美瞳,為了防止別人認出她來,她還特意在左眼下方偏中央和右眼下方那顆淚痣對稱的位置偽造了另一顆淚痣,讓大家誤以為這兩顆都是她配妝容畫上去的。</br> 隨即蘇鶯就把自己藏在衣帽間里一個長期不用的行李箱中的假發、眼鏡框和棒球帽口罩等東西拿出來,一件一件地給自己武裝好。</br> 確定一切就緒,蘇鶯就抱上自己的筆電拿著手機去了健身房。</br> 她特意挑的空地足夠寬敞的地方,背景就是一面再普通不過的白墻,誰都看不出她其實是在健身房練跳舞。</br> 蘇鶯把電腦放好,找好角度后,就打開了D站主頁,結果就發現這才一天的時間,粉絲就有一萬了。</br> 她心里盤算著今天可以靠直播在引一波粉絲過來,于是在開了直播后就往微博分享了一條直通直播間的鏈接。</br> 很快,一大批粉絲就涌了進來。</br> 蘇鶯簡單地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只說了一句:“大家上午好。”</br> 直播間的滾動屏飛快地刷著,看的人眼花繚亂,每一條消息都根本看不清就被蓋過去了。</br> 蘇鶯調整了一下氣息,打開手機一邊找音樂一邊對他們說:“我今天可能……沒辦法跟你們互動太多,就記錄一下我的練舞日常,之后可能會做成簡單地Vlog發視頻給大家看。”</br> “想學舞蹈的可以跟著練一下,動作不會太難。”</br> 她的聲音在空蕩的健身房里聽起來很輕,略柔,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開直播有點緊張,導致她的聲音都輕細很多。</br> 剛開直播,就有個叫“落鶯歸池”的直接投喂了蘇鶯一個【小飛船】,讓蘇鶯非常受寵若驚,惶恐地連忙感謝:“謝謝‘落鶯歸池’送的小飛船,破費了破費了……”</br> 眾所周知,D站的小飛船是直播間最貴的禮物,需要131.4萬個金豆豆,而這131.4萬金豆豆折合成RMB是1314塊錢。</br> “那我現在放音樂開始練舞啦,謝謝大家捧場。”蘇鶯說完就點擊播放了手機里的音樂,然后后退幾步,開始準備就緒。</br> 在音樂前奏響起來的那一瞬間,女孩子本來垂斂的眼眸霎時輕掀,氣勢和她剛才溫柔講話時完全天差地別。</br> 旋即直播間的粉絲們就看到這個大波浪長發飄飄戴著棒球帽和口罩的小姐姐動作干脆利落地舞動起來。</br> 每一個舞步都不失力量卻又不過于用力,每一處動作都格外張揚肆意,讓人清晰地感受到從她身上迸發出來的那種如烈火般的熱情。</br> 那種與生俱來的感染力,仿佛傳遞到了直播間的每一位粉絲心中,讓所有看了她跳舞的人都感受到了來自她的熱情和力量。</br> 一首曲子播放完,蘇鶯慢慢收住舞蹈,最后以背對鏡頭向后扭頭的姿勢完美收場。</br> 她暫時關掉手機音樂,氣息依舊平穩地對直播間里看她跳舞的粉絲們說:“剛才串了一遍動作,接下來我要一點一點地扒,在摳動作的時候每一個細節都會被放大,剛才有做的不完美的地方這次也要改正……”</br> 她正說著,忽然聽到健身房外傳來一道聲音:“幫我安排下午的飛機,如果沒有就同對方協商延后一天……”</br> 單羲衍???</br> 蘇鶯懵了瞬,隨即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啪”的一下,合上了電腦。</br> 她急忙站起來想要出去,然而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br> 她現在這副模樣……</br> 就在蘇鶯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的時候,單羲衍的聲音和腳步漸漸逼近:“蘇鶯?蘇鶯?”</br> 好像已經到了健身房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