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東平驚醒過來，感覺又出了一背的冷汗。他看了看手表，才睡了一個小時不到。</br>
    可是再也沒辦法繼續(xù)睡下去了。剛才做的夢已經(jīng)是十分溫和的了。自從他和顧湘重逢以來這幾天，他什么夢都做過了。有夢到顧湘一身是血，當(dāng)場就被警察抓走的；又夢到兩人明明已經(jīng)逃遠(yuǎn)了，可是顧湘轉(zhuǎn)眼卻失蹤了的；還有夢到顧湘和他再見時，張口就說不認(rèn)識他的。</br>
    他一次次從夢里驚醒過來，再也無法入睡。有時候?qū)嵲谟X得疲憊到不行了，只有吃點安神的藥。國內(nèi)買藥也不方便，他又還不想去看醫(yī)生，所以只能買一些普通的鎮(zhèn)定效果的藥，吃了后效果也并不好。</br>
    這日子就像又回到了顧湘剛出事的頭一年。連綿不絕的噩夢，醒著又比做噩夢更加可怕，于是只有借助酒精麻痹自己。</br>
    孫東平咽了一口唾沫，他現(xiàn)在還真想來杯酒。可是這個念頭很快就打消了。</br>
    如今已經(jīng)比當(dāng)初好很多了。最艱難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他學(xué)成歸國，事業(yè)蒸蒸日上。顧湘也出獄了，在他知道的一個地方，安穩(wěn)平靜地生活著。他隨時都可以去看她，可以為她做任何事。</br>
    沒有見她的時候，他存了一整座圖書館的話要對她說，可是等真的見到了，卻是張口無言。</br>
    顧湘那天那惶惶不安，又卑微悲傷的面孔，就像一根刺一樣扎在他的心里。心臟跳動一下，他就疼一下。當(dāng)你覺得已經(jīng)疼麻木了，又會感覺到新的痛覺。</br>
    孫東平他想起了自己當(dāng)年去顧湘家找她時候的模樣。他匆匆從外地回城，下了火車就打的奔到顧湘家的樓下，像個傻瓜一樣，也不敲門，只是朝她家窗戶扔石頭。他還記得那時候顧湘推開窗戶往下望，她柔順的長發(fā)也跟著垂了下來，面龐小巧，眼睛烏黑明亮。看到他，又驚又喜地笑了。于是他也笑了。</br>
    那時候離張其瑞和劉靜云私奔的事，已經(jīng)過去好長一陣子了。張其瑞他們其實沒有走多遠(yuǎn)，就被大人們找到了，半勸半拉地抓了回來。劉老師立刻給劉靜云辦理了轉(zhuǎn)學(xué)，然后要把她送去她在北京的姑姑家，再然后打算送出國留學(xué)。</br>
    以前劉靜云就說過她爸想讓她出國的事，還說她那個姑姑很有錢，也沒孩子，愿意掏錢送她出國。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事情發(fā)展得那么快。</br>
    劉靜云走的那天，來跟他們?nèi)齻€告別。兩個女孩子都哭了，抱在一起不肯放手。孫東平看到張其瑞一直站在旁邊，陰郁，寡言。他走過去說："你也去和她說幾句吧。"</br>
    張其瑞便走了過去。顧湘把位子讓了出來。</br>
    劉靜云看著他，哭得更厲害了，說："我不后悔，真的。我很高興你當(dāng)初說要我跟你走。"</br>
    張其瑞低垂著頭，根本不敢看她。他緊咬著牙關(guān)，握著拳頭。少年個子瘦高，這陣子愈發(fā)瘦得厲害，臉色慘白，仿佛一陣風(fēng)就可以吹得倒。他和劉靜云兩人面對面站著，一個淚水滿面，一個沉默無言，這畫面充滿了悲情。</br>
    劉姑姑等的有點不耐煩了，張口催促。</br>
    劉靜云朝她走了幾步，又轉(zhuǎn)頭，問張其瑞："你不和我說再見嗎？"</br>
    張其瑞固執(zhí)地閉著嘴，還是沒看她。</br>
    劉靜云走后很長一段時候，張其瑞都很消沉。雖然每天都來上課，作業(yè)也按時完成，成績也沒有下降。可是孫東平總是覺得，他身上已經(jīng)不再有那種活力了。</br>
    如果初戀都是這么傷筋動骨，那他絕對不會付出那么多感情在這上面。孫東平那時候就這樣暗自發(fā)誓。</br>
    所以孫東平維持一貫的外交政策，雖然和姚依依交往著，可是同時也和好幾個女生有來往。女孩子們也接受這個現(xiàn)狀，彼此保持距離，和平相處。孫東平覺得感情這玩意其實處理起來很容易，完全沒必要弄地像張其瑞那樣一片混亂。</br>
    那時候?qū)O東平自以為將自己的心保護(hù)得很好，以為他不會受傷。只是他似乎忘了他身邊還有個女孩，名叫顧湘。</br>
    大概因為共同經(jīng)歷了一個朋友的離別，孫東平和顧湘比以往要親密了些。劉靜云離開后，顧湘順其自然地接替了空缺出來的學(xué)習(xí)委員的位子，英語課代表則改有孫東平擔(dān)任。兩人時常因為班級活動而聚在一起，多了默契，多了友善，也多了了解。</br>
    兩人開始互相了解對方的家庭背景。顧湘告訴他自己跟著外婆做小生意時的趣事，孫東平也把自己去外地旅游的經(jīng)歷說給顧湘聽。女孩子羨慕又向往，眼睛亮晶晶的，像黑夜里的星星。孫東平特別喜歡她這個表情，所以總是千方百計說點外面大千世界里的趣事給她聽。他還拍著胸脯承諾："等我將來自己賺大錢了，我就帶你去旅游。"</br>
    顧湘倒是沒把這句話當(dāng)真。她覺得等孫東平將來發(fā)大財?shù)臅r候，他們倆恐怕早沒聯(lián)系了。</br>
    天氣越來越冷，期末考試很快就要到了。孫東平每天總是踩著上課鈴聲走進(jìn)教室里，還一臉沒睡醒的迷糊。顧湘穿著媽媽留下來的一件舊大衣，圍著那條米奇圍巾，在講臺上帶領(lǐng)早讀。兩人視線對上，顧湘點點頭，孫東平卻有點傻傻地一笑。那個時候姚依依的臉色就會有點難看。</br>
    到了周末，顧湘都會早早地回外婆家。她推著單車走出校門，孫東平從后面悄無聲息地追上她，突然跳出來嚇?biāo)惶ｎ櫹娌铧c跌一跤，氣得要拿雨傘打?qū)O東平，可是孫東平已經(jīng)大笑著跑遠(yuǎn)了。（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