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歷臘月十五采石場就放假了，伏清白突然就閑了下來，一時之間也有點茫然。
    往年他都會回老家過春節(jié)，收拾收拾屋子，祭拜一下祖先。即使家里就剩他一個人了，該有的禮節(jié)可不能少。
    今年有了諸多變數(shù)，其中最大的變數(shù)就是他不再獨身一人，他在糾結(jié)在哪里過年的問題。陶潯陽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在縣城，他沒理由帶她去那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過春節(jié)。可是讓他一個人回去，心里多少又有些怪異。
    陶潯陽一直沒動靜，手里忙著各種工作，學(xué)校的、網(wǎng)課的。
    伏清白就這樣耗著了，什么計劃也沒做，打算到時候再看。每年就他一個人過節(jié)，也不需要準(zhǔn)備太多東西，臨時準(zhǔn)備也來得及。
    日子閑著了他就開始研究甜點，現(xiàn)在這個房子最令他滿意的一點就是廚房很方便，要什么有什么。陶潯陽愛好甜口，他想這段時間剛好有空，可以嘗試學(xué)著做點。
    一直到臘月二十二，陶潯陽學(xué)校的工作才正式結(jié)束。一看日歷除夕將近，她這才問起伏清白的過年打算。
    她每年過節(jié)，除夕隨父親這邊的家人吃一頓團(tuán)圓飯，大年初一隨母親那邊的家人吃一頓團(tuán)圓飯。其余的時候，愛去哪去哪兒，自由得很。
    伏清白并不敢貿(mào)然發(fā)言，而是先詢問她的意見。
    “去你家過年吧，你家不是就你一個人了嗎，剛好可以去看看你老家。”
    陶潯陽厭倦了臧家那些人，現(xiàn)在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能不在臧家過年那最好不過了。況且她早知道每年對方都會回老家過年，因此也沒做其他打算。
    聽到她這樣說，伏清白有點驚訝，不過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陶潯陽那些親朋好友非富即貴，又是春節(jié)這種大節(jié)日，他實在是應(yīng)付不來。如果陪著她留在縣城里過年，走親戚是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他并不覺得自己能夠處理得當(dāng)。
    “我家那邊，就是條件會有點不好。”
    陶潯陽倒是不在乎這個，“住不了多久，需要什么我們帶過去就行了吧，你們過年有什么習(xí)俗？”
    “嗯……”伏清白家那邊，過年的習(xí)俗有點多，正讓他一時說出來，他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陶潯陽看出了他的為難，笑著跳過了這個話題，“沒事，過一次就知道了，有需要買什么的嗎？”
    “沒什么需要買的，買點瓜子水果招待一下客人就行了，不過我們家一般沒什么客人。”
    每年他家都冷冷清清的，連個串門的人都沒有。他也不是個話多的，一個人在家待到開工日期。
    陶潯陽想了一下往年自家過節(jié)是什么場景，大概有了點概念，“ok，你看看你那邊要買什么跟我說一聲，剩下的我來安排。”
    伏清白現(xiàn)在明白了她是個大事小事都要做決裁者的人，一切事都盡量滿足她的意愿，按著她的意愿來。
    常年不住人的屋子自然是什么都缺的，這點陶潯陽還是知道的。她列了兩份清單，一份生活用品清單，一份過節(jié)清單。
    伏清白看著那一長串的待購清單直接傻眼了，“需要買這么多東西嗎？”
    “我算了一下，我們可能在你家住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吧，需要的東西挺多的。”
    “我們要住這么久嗎？”
    “嗯，暫定這么久，難得出一次遠(yuǎn)門，我不想這么快就回來。”
    “車子裝得下嗎？我們就開一個車子回去吧？”
    “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裝不下就叫個車。”
    涉及到錢的事，確實是用不著伏清白操心。
    他仔細(xì)看了一下那兩份清單，把床上四件套也加上去了。他家里的那些床上用品還是他母親的嫁妝，比他都活得久。一巴掌拍下去，只怕灰塵都有三丈高。
    陶潯陽那個金貴的身子，可住不得這樣的床鋪啊。
    想著春節(jié)給她煮點米酒湯圓，伏清白又添了一些糯米和面粉，還有酵母粉。
    剛好有人給陶潯陽推薦了一個甜柑，她又訂了三箱甜柑。估摸著伏清白老家那邊的親戚人數(shù)，她又準(zhǔn)備了十來份禮品。
    花了兩天時間準(zhǔn)備東西，臘月二十五一大早兩人就出發(fā)了。從縣城去往伏清白老家開車需要三個多小時，他們老家挨著鄰省，確實有點偏遠(yuǎn)。
    一路彎彎繞繞，差點沒把陶潯陽顛個半死。
    千防萬防，兩人都沒料到陶潯陽居然會暈車。
    一路上她都強撐著，時不時和伏清白搭搭話。開到半路了，伏清白才發(fā)現(xiàn)她臉色越來越蒼白，額頭還開始冒虛汗，這才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急忙停了車。
    陶潯陽站在路邊喝了口水，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山脈，心情頓時舒暢了不少。
    連綿不絕的山脈此起彼伏，和遠(yuǎn)處灰蒙蒙的天空連成一片。她第一次對小說里的十萬大山有了切實的概念。直視這片天地，人瞬間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伏清白摸摸她的額頭，還是有點冰涼，皺著眉道：“還難受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陶潯陽笑了笑，“不了，休息會兒就繼續(xù)走吧，我想早點到。”
    景色雖美，山頂?shù)娘L(fēng)也在呼啦呼啦響。多吹個三分鐘，眼淚鼻涕立馬就出來了。
    后半程伏清白盡量把車子開慢一點開穩(wěn)一點，他們也就比原計劃晚了一個小時到家。山路顛簸，陶潯陽想睡都睡不著。到了地方，整個人已經(jīng)跟蔫了白菜葉似的。
    一進(jìn)村子她就聽到了一陣豬吼聲，她的好奇心立馬就被勾了起來。
    “這是在做什么？”
    “殺過年豬。”
    這個聲音伏清白倒是很熟悉，每年他都會聽到，有的時候村民還會讓他幫忙殺豬。
    他們這邊每家每戶每年都會養(yǎng)幾頭豬，到了年底就殺豬過年。主人家自己殺一頭豬過年，其余的豬則賣給其他人掙點錢。
    他停好車子，陶潯陽人已經(jīng)沒影了。
    陶潯陽尋著殺豬聲向那戶人家走去，一路上打量著周遭的環(huán)境。
    南方到了冬天還是綠油油的，這個村子三面都是森林，房屋則立在兩山夾擊的斜坡上。有老式的木屋，也有新修的磚頭樓房。所有的路都是水泥路，干凈整潔。附近有一些農(nóng)田，種著些小青菜，倒是一片寧靜祥和。
    她一到地方，豬叫聲就停止了。
    四座木屋圍成一個圈子，中間的空地上正有五六個人忙碌著。都是些中年人和老人，沒見到年輕人。板子上放著一頭豬，脖子處還在滴血。一旁還有人在往豬身上澆開水，燙豬毛，另外幾個人就拿著刀刮毛，一邊說說笑笑。
    看到陌生人出現(xiàn)，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好奇地打量著她。
    她腳踩著黑色高跟皮靴，內(nèi)里一件白色高領(lǐng)毛衣，外搭一件淡粉色呢子大衣，再配上一個黑白格子小挎包。雞窩一樣的頭發(fā)都擋不住她渾身散發(fā)的貴氣，一看就不是小地方養(yǎng)出來的姑娘。
    陶潯陽倒是很坦然，大方地自我介紹道：“你們好，我是伏清白的女朋友，今年來這邊過年。”
    聽她這樣說，人群慢慢反應(yīng)過來，嘴角咧著，卻不知道該怎么打招呼。
    “哦哦，那……小清家女朋友哇？”
    “小清回來了嗎？他今年也回來過年啊？”
    大家說的都是方言，陶潯陽勉強能聽懂幾句，笑著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等她和大家都熟悉得差不多大了，伏清白才姍姍來遲。前者倒是當(dāng)個輕松的甩手掌柜，一大堆東西還得后者這個苦力搬回家去。
    他一出現(xiàn)，大家熱情了不少，紛紛詢問他近況如何，更多的則是打探他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朋友的事。畢竟在這些人心中，他這輩子怕是討不著媳婦了。
    “你小子，哪里騙來的女朋友啊？”
    “你家房子不是被你給賣出去了嗎，你還來過年啊？”
    “看來是掙到錢了啊有錢交女朋友啊，小清今年是大發(fā)了啊。”
    伏清白扯著嘴皮子笑笑，簡單應(yīng)付了幾句。
    陶潯陽倒是不在意，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被眼前這頭豬奪去了全部的目光。
    開水澆過三遍后豬毛就開始脫落了，大家拿著小刀唰唰唰就刮了個干凈。
    豬毛刮干凈后殺豬匠正式開始動工。
    殺豬匠先是把豬頭給切了下來，接著大家?guī)兔Π沿i身子立起來，用一個大鐵鉤固定好。一刀從豬肚皮中間下去，豬大腸一下子用涌了出來。旁邊馬上就有人用大鐵盆接著豬內(nèi)臟，等著殺豬匠把豬肚子里的東西清干凈后端到一旁。
    豬肚皮一打開，豬糞便的味道立馬就冒了出來。混合著豬本身的騷味，這氣味著實有點熏人。
    伏清白原本想著陶潯陽沒見過這場景，想叫她離開。喊了兩聲，看得專心致志的人，完全沒聽見他在說什么。
    他放棄了，是他太小看自家女朋友了。
    豬內(nèi)臟掏干凈后，豬身子又被重新放平。殺豬匠從背脊處把豬一分為二，再二分為四。
    等豬肉散熱氣的間隙，殺豬匠走到了內(nèi)臟盆子旁邊，開始清理起豬腸子來。腸子里都是糞便，需要人擠出來再清洗干凈。處理豬腸子花費了不少時間，重復(fù)清洗兩遍才算完。
    最后殺豬匠又回到了案板旁邊，開始用天然氣燒豬皮，除腥臭。豬皮全部烤過一遍后，再把豬肉分成一小塊一小塊，整個殺豬過程才算完。
    陶潯陽想著，這樣看下來，殺豬也挺簡單的。
    伏清白見她這樣，知道她觀摩學(xué)習(xí)結(jié)束了，便拉著她回家。
    主人家見他們要走了，招呼著讓他們留下來一起吃飯。伏清白知道主人家只是客氣話，他們沒有幫什么忙，自然也不好意思留下來吃飯，就笑著拒絕了。
    回去了路上正好遇見了一個堂伯母，伏清白主動和對方打了身招呼。
    堂伯母看到他們滿是震驚，“小清啊你回來過年了啊，這？這是你女朋友嗎？”
    陶潯陽聽到她說到了自己，便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伯母你好，我是伏清白女朋友。”
    堂伯母連忙道：“你好你好，歡迎來我家刷啊。”
    “好的，會來打擾的。”
    “你們有事忙吧，我就不多耽擱你們了哈，我現(xiàn)在去叫你伯伯吃飯，幫人殺個豬就跟在人家家里生了根一樣。”
    “那你先忙吧。”
    堂伯母快步往前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對了小清，你們剛回來也沒什么菜吃，我家地里種了些白菜，你要吃自己去砍啊。”
    伏清白連忙道：“謝謝伯母。”
    等著人走遠(yuǎn)了，兩人才慢悠悠回頭繼續(xù)走。
    “你們這個村子年輕人是真的很少啊。”
    “現(xiàn)在年輕人都在外面打工，明后天應(yīng)該就差不多都回來過年了，他們放假也是不容易的。”
    “難怪春運春運，大家都趕在這兩天回家呢。”
    聽陶潯陽這樣說，伏清白只是笑了一下。
    沒趕過春運的人是多幸運啊，在他們眼中，可能就把春運當(dāng)趕集日一樣的熱鬧場合了。
    “我們要殺過年豬嗎？”
    一聽這話，伏清白心想，果然，該來的總會來的。
    “你想殺我們就買一頭豬。”
    “現(xiàn)在還有豬賣嗎？”
    “應(yīng)該有的，我待會兒去問問。”
    “好啊好啊！我們也今天殺豬吧！”今天新學(xué)了一門手藝，陶潯陽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上手試一試了。
    伏清白頓時哭笑不得，“今天可能不行，殺豬也需要算一算日子，還需要主人家準(zhǔn)備東西，可能要明后天去了。”
    “明天也行啊，那就明天吧！”
    “你可真是一刻都不能等啊。”
    沒兩分鐘他們就到了伏清白家，他家在村子的最頂端，可以俯瞰整個村子，風(fēng)景獨好。
    這是一棟老式木屋，墻壁剝了漆，柱子裂了縫，瓦片還開著幾道天窗呢。可真真是一座老古董。
    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兩人先要解決吃飯問題。
    家里有土灶頭，但是已經(jīng)很多年沒用了。平時伏清白回來，都是用電磁爐電飯鍋。農(nóng)村大部分人都是用土灶頭，但是他一個人，用土灶頭反而不方便。土灶頭需要經(jīng)常清洗，還需要木柴生火。
    “我們可以用灶頭煮飯嗎，木柴煮的飯很好吃。”
    以前在山莊吃過幾次木柴燒的飯菜，從此陶潯陽對此念念不忘。
    “好啊，等晚上我先把鐵鍋洗一下，今天先用電磁爐將就著。”
    “你們這邊過年除了殺豬，還會弄其他的嗎？”
    “嗯……還會做一些過年才吃的小吃，比如蒸米粉和蒸年糕，還有用南瓜油炸的一種跟麻花一樣的東西，我也不會知道叫什么。”
    “哇塞，你會做嗎？”
    “不會，我們家從來不做這些，我都是看別人家做過，不過我會做一種酥肉，和你們平時吃的不一樣，我們可以做這個，等把豬殺了后，用新鮮的豬肉做。”
    “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