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我的好兄弟，當(dāng)我站在芙蓉館二樓包間里拉開窗簾看到你開著警車氣勢洶洶駛來的時候，我的心涼了，瓦涼瓦涼的，就像深井里冰冷的石頭。
    梁子，我欺騙了你，對不起！
    熊毛毛命斷芙蓉館——她不是命斷，而是夢斷！
    芙蓉館是她的一個夢，一個美好而單純的夢！但是，梁子，我的好兄弟，有一個事實(shí)你必須清楚，我江云山縱有千錯萬錯，還不至于喪心病狂到殘害她的生命！
    我不殺人犯，熊毛毛的死與我無關(guān)！
    梁子，還是在案發(fā)那天我請你們吃飯的包間，請你和你的同事坐下來，聽我說，不用逼問，我會說的，絕無隱瞞。你們這次來，肯定已經(jīng)找到了證據(jù)能夠證明我和熊毛毛不僅認(rèn)識還有著非同尋常的關(guān)系。
    熊毛毛之死，我是有很大的嫌疑，但你們能給我一點(diǎn)時間聽我說一說嗎？
    我認(rèn)識她是在……啊，你們都知道了，公路上，兩車追尾，對，沒錯！是秋胡那個忘恩負(fù)義的王八蛋告訴你們的吧？嗯，肯定是他，沒有別人知道這事了。這小兔崽子，我待他一向不薄，都決定收他為徒了，他倒好，把我的私生活當(dāng)成相聲段子到處亂說！這個沒良心的家伙，欺師滅祖的東西——
    啊，不準(zhǔn)罵臟話是吧？行，我立馬改！
    也不能伺機(jī)報復(fù)？好吧，我以后見著他笑瞇瞇地問聲“秋爺好！”總行了吧？
    其實(shí)呢，秋胡對于我和熊毛毛之間的事，也就知道個大概其。
    熊毛毛第一次到芙蓉館來，確實(shí)把我激動了一下。她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像個粽子一樣，而且找了個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坐著，但我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她來了。那天我表演得特別賣力，使出了拿手絕活，我看到她笑了，雖然笑得很矜持。她的嘴巴被口罩遮住了，但她的身子在快樂地抖動。
    演出結(jié)束，她坐著沒走，我知道，她在等我。我請她吃飯，為她點(diǎn)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為她開了一瓶芙蓉館最貴的紅酒。但是她既不吃菜，也不喝酒，就那么干坐著，一動不動。我猜不透她的心思，是看我臉上有沒有長痦子，還是懷疑酒里下了蒙汗藥？
    我自己喝掉了兩杯酒，借著酒勁兒，我深情表白：知道嗎？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對你動心了。我想我可能愛上你了。
    “是嗎，你真的對我動心了？”她從口罩里吐出一句話。
    “我對著天花板發(fā)誓，我動了心，這顆心一直在動著，不信你摸摸……”
    她被我逗笑了，不過，這笑聲很短，大約持續(xù)了五秒鐘。
    “其實(shí)，我也對你動了心……”說著，她摘掉了墨鏡和口罩，有些羞澀地看著我。
    她很美，比我第一次見她還要美。她的眼神秋波一樣閃閃流動，寶石一樣乏著光芒。我情不自禁放下了酒杯，然后張開雙臂擁抱她。
    我以為她不會拒絕，但我想錯了，她直接給了我一個大嘴巴子。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叫什么，住在哪兒，干什么工作？你對我一無所知，讓我怎么相信你對我的愛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說實(shí)話，當(dāng)時我有點(diǎn)蒙，長這么大，從來沒被人這么打過。芙蓉館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是驢脾氣，點(diǎn)火就著的那種，秋胡拿話頂了我一下，我就讓他卷鋪蓋滾蛋了。居然，這女人不分青紅皂白打了我一耳摑子！
    不過，我沒有生氣，并且覺得挺刺激。
    我大聲告訴她：“不管你叫啥，住在哪，多大了，做啥事，我都一樣的喜歡你，看見你就喜歡上你了！”
    “你喜歡我什么？”她問我。
    “我喜歡你的一切！”
    “不管我是什么樣的女人，你都會義無反顧地喜歡？”
    “當(dāng)然！愛情本來就是盲目的！”
    “不怕后悔？”
    “江某做事，從不后悔！”我的口氣斬釘截鐵。
    “今天，我熊毛毛愛上了一個男人……”說完，她擰身就走，頭也不回。
    我的心一下子涼了，以為冒犯了她，再也見不著她了。
    三天后，她來了，和上次同樣的裝扮，同樣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觀看我的演出。這回，她放開自己，不再拘謹(jǐn)了。有觀眾鼓掌，她也跟著鼓掌，而且拍得特別響亮。
    演出結(jié)束，我請她去了市中心的國際酒店吃飯。
    我毫不吝嗇，大方花錢，點(diǎn)最貴的菜，喝最貴的酒，還訂了最貴的房。我進(jìn)入了她，她包含了我，人類奇特的身體構(gòu)造讓我們?nèi)跒橐惑w。
    我在南部新區(qū)買下一套二居室作為兩人的“愛巢”，我們盡情地□□做的事情，無拘無束，放浪形骸。在我的影響下，她的性格開朗起來。我把相聲舞臺上搬到了這個小家里，我只對她一個人說，她是我唯一的觀眾。
    不過，我的內(nèi)心深處埋藏了一顆不安的種子。
    我跟她講了很多我的故事，她卻從來不講她的故事。我只知道她父母雙亡，也沒有什么親戚。她說她和朋友干著倒賣服裝的生意，沒有固定住所，不是住朋友家，就是住賓館。
    “你的合伙人叫什么？”我問她。
    她不回答。
    “你們把服裝都賣到哪兒啦？”
    她死魚一樣沉默。
    “你的前男友是本地人嗎，家在哪兒？”
    她生氣了，一整晚不理我。
    ***
    有一天，我推開門，發(fā)現(xiàn)她躺在浴室里，昏迷不醒。我看到垃圾筒里散落著的針頭針管，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我憤怒地把她搖醒，質(zhì)問她，為什么吸毒？！
    “不要管這么多啦，我做什么，與你無關(guān)。”她像是沒睡醒的樣子，懶洋洋地說。
    “行，我們本來也沒有義務(wù)為對方負(fù)責(zé)，我不管你了，再不會管你了?！?br/>     說完我就走了。但心里還是放心不下。第二天晚上，我又去了“愛巢”。小區(qū)門口，我看到了她往外出走的身影。
    她上了車，我也上了車，一路尾隨。
    我特別想知道，熊毛毛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她把車子停在一家豪華酒店的門前，然后在大堂開了一個總統(tǒng)套房。我趁她不注意，潛了進(jìn)去，躲在了壁櫥里。
    透過壁櫥的縫隙，我看到陸續(xù)有人進(jìn)來，五男二女，年齡不大，衣著華麗。
    他們像是在開會。
    一幫人畢恭畢敬地聆聽熊毛毛的教誨，不光教誨，還有教訓(xùn)，血的教訓(xùn)。顯然，他們是一個販毒團(tuán)伙，而熊毛毛是這個團(tuán)伙的老大！
    最驚悚的一幕莫過于平時嬌弱無力的熊毛毛抄起水果刀把一個下屬的眼睛刺瞎。她抄刀的時候，目露兇光，無比猙獰，比魔鬼還要可怕！
    當(dāng)大家低眉順眼退出房間后，我從壁櫥里跳出來了。我指手劃腳地數(shù)落她的不是，她變回了小女人，哭哭啼啼，請求我的諒解。
    她說她是被逼的，小時候受的苦、遭的罪太多了，所以立志成為一個女強(qiáng)人。她說她這輩子的夢想就是用毒品來報復(fù)萬惡的社會！她求我別去告發(fā)她，她怕坐牢，她在里面呆過一陣子，知道那滋味生不如死。
    熊毛毛有揮刀刺瞎別人眼睛的膽量，卻沒有揮手阻止我扇她耳光的勇氣。我連著扇了她三個耳光，一個比一個響亮，一個比一個脆生。
    “爛女人，臭婊、子，心比蛇蝎……”我不留情面地羞辱她。
    “你罵的對，我是爛女人、臭婊、子，我心比蛇蝎！你怎么罵我都可以，但是請你別離開我好嗎？”
    “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嗎？”
    “有可能的！”她邊哭邊說，“云山啊，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真正愛上的男人，你讓我在這黑暗如漆、冷漠似冰的世間看到了光明，感到了溫暖！如果沒有你，我活著就失去了意義！”
    “我的世界里不容許有‘欺騙’二字，從今往后，咱們一刀兩斷！”我哼了一聲，把她搡到地上，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翌日，她到芙蓉館找我，見我不在，灰溜溜地走了。
    得知此事，我心里挺不好受。說實(shí)話，我有點(diǎn)舍不得她。但是我的身份決定了我絕對不能和毒品扯到一塊，熊毛毛儼然成了毒品的代名詞！
    一周后，我收到她的短信：云山，我要走了。這里形勢不太好，我可能被警察盯上了。我得離開了，離開古樓離開你。房子的鑰匙我會托人還給你的。云山，和你在一起的時光，是我一生最快樂的回憶。永遠(yuǎn)記住，我到死都是愛你的。毛毛。
    看完這條短信，我心里酸得不行，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這是我江云山第一次為一個女人流眼淚。
    毛毛真的走了。我趕到我們的“愛巢”，已是人去樓空。
    再見她時，她已成為冰冷的尸體。
    我的心像是被刺刀狠狠地剜了一下，又一下。我感到了什么叫做“痛”！毛毛是過來找我的，卻死在了我的眼前！
    沒錯，她是個壞女人，販毒又吸毒，害人又害己。但是，她是愛我的啊，她對我的愛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擲地有聲！如果當(dāng)初我不那么絕情地對待她，她或許不會走，她不走，就不會失去生命！是我害了她啊……
    梁子，好兄弟，帶我走吧，送我上法庭吧！
    毛毛死了，我也隨她去吧，或許在陰間，我們兩人還能重逢，還能深愛著對方，愛到死去活來！
    我不想當(dāng)名人了，也不想說相聲了。
    我有罪，我害死了一個癡情的女人，就讓我贖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