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漾還真的跑了，林麥扒著教室門，晃著胳膊招呼她說：“寶貝兒，老周找，讓你去——”

　　林麥話沒說完，周漾已經轉身跑了。

　　常皓沒抓住人，指尖擦著她的衣擺滑落，手指頓在那征愣了片刻。

　　宋昭只覺得前方有人影一晃，再一看，人已經拐下樓梯了，邊扯校服邊走近，“臥槽，小周周以前是練長跑的嗎，這速度，比體育生還快。”

　　周漾當然不是練長跑的，只是這些年上學一直步行，時間緊的情況下通常都會跑步去學校，是以，她跑步的速度比一般人要快很多。

　　常皓扯了下唇角，收回手放進口袋里。

　　宋昭一抬眸，正好看到他笑了一下，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雞叫了好久，“皓哥，怎么回事？你笑什么啊？是不是有什么樂子？有的話說出來，讓哥們跟著你一起笑笑。”

　　常皓斂笑，嘴唇平舒，給了他個“你很白癡”的眼神，抬腳進了教室。

　　宋昭摸了下鼻尖，對著扒門探頭的林麥說道：“剛我皓哥是笑了吧？你看到了吧？不是我眼花對不對？”

　　林麥剛側對著常皓，因為角度原因沒看到他的臉，天知道他有沒有笑，但她習慣性和宋昭對著干，挑眉說：“沒有。”

　　“不可能，我皓哥就是笑了。”
　　“那是你瞎。”
　　“欸，你這人，怎么又罵人。”

　　宋昭跟著林麥進了教室，邊走邊叭叭，“林麥我提醒你，你這說話方式得改改了，不然以后哪個男人會喜歡你，你這個樣子——”

　　“宋昭我看你就是欠揍。”林麥順手拿起課桌上的書砸宋昭身上。

　　“不是你這人，扔書就扔書，你扔我的干嘛。”宋昭正逼逼的時候，有人從教室前門探頭進來，吼了一嗓子。

　　“常皓在嗎？”

　　常皓抬起頭。
　　那人指了指上面，“有人找。”

　　很少有人來學校找常皓，常皓問：“誰？”
　　男生搖搖頭：“不知道，周主任讓我叫你的，你趕快去吧。”

　　周藏的辦公室在五樓，常皓剛坐下又站起。

　　宋昭一邊抬著胳膊阻擋林麥的攻擊，一邊問：“皓哥，誰啊？”
　　常皓：“不知道。”

　　五樓長廊東邊辦公室，傳來談話聲：“小漾，我本來是不打算到學校找你的，可是你奶奶的脾氣你也知道，她這人啊，誰的話都不聽，只聽你的，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懂事些了，你奶奶要勸著。”

　　“拆遷辦都找我好幾次了，其他人都搬了，就差你和你奶奶了，國家對咱們那么好，咱得配合工作不是。”
　　“我聽說你們住的地方前幾天給斷電了，過幾天應該還會斷水，這個大熱天，沒水沒電你們怎么生活。”

　　“好好勸勸你奶奶，別讓她犟了，拆遷不是一個人的事，是一個整體的事。”
　　“我看這樣好了，你們明天搬家。”
　　“不行，明天晚了，今天，今天搬。”

　　周漾靜靜聽著，許久后問：“搬家，搬哪去？”

　　“搬——”
　　“搬二叔家嗎？”
　　“……”

　　男人摸了下臉，“我、我那肯定不行，地方小，你們住不慣。”

　　他頓了下，說：“你們小區巷子口不是有家旅館嗎，你們先去那對付一段時間，等剩下的事有——”

　　“誰讓你來得，我說了我不想見你。”長廊西頭會議室也傳來談話聲，氣氛似乎更加劍拔弩張。

　　“阿皓，我這不是來看看你么。”男人伸手作勢要去拉，常皓一把躲開，眼神很冷，語氣里含著嘲諷，“現在想起我了，說吧，有什么事？”

　　“也沒什么大事，就，就，”男人輕咳一聲，“我和你王姨領證了，打算今晚慶祝一下，我特意過來告訴你。”

　　“王姨？是王姐吧，她比我大幾歲？”常皓嗤笑，“哦，八歲。”

　　“你這孩子，我們領證了，她就是你的媽，”常樹林的耐性耗盡，“我不管你今晚無論如何都要來。”

　　“媽？”常皓眉梢皺起，眼神比刀鋒還凌厲，“我媽已經死了十年了，我哪還有媽。”

　　常樹林：“……”

　　常皓不想和他多呆一秒，用力推開門，“以后你們家的事少來煩我。”

　　正在這時，另一頭的門也被推開，周漾說：“二叔，那是我爸留給我的房子。”

　　今天的陽光有些大，斜射進來時倒映出防盜窗的影，一個個長方形并排而站，有的延伸到墻壁上。

　　周漾站在這角，常皓站在那角，顯然誰都沒有料到會在這里看見對方，兩人的臉色同時發生了變化。

　　這天“逃跑”的話題沒人再提起，關于補課，也沒人主動先說，周漾和常皓看著一切如常。
　　聽課，寫作業，交作業，刷題，哪哪都很正常，可又讓人覺得一點都不正常。

　　后來宋昭知道哪里不正常了，后面兩人零交流零眼神對視，周漾下了課，便拉著林麥出去，連他都不理了。

　　這種狀況持續到了下周二，宋昭有些憋不住了，趁她們不在，轉過身，拿著常皓桌上的書沒話找話。

　　“皓哥，你這物理競賽題什么時候買的，我之前怎么沒見過？”
　　“馬姨給的。”物理老師馬艷，中年女人，四十來歲，不喜歡別人叫姐，說那是裝嫩，一班都是機靈鬼，最喜歡見什么樣的人下什么樣的菜。

　　不喜歡叫姐好說啊，叫姨，姨親切。
　　有人還提議，干脆多叫一個字：姨、媽。

　　被女生一頓暴擊，那以后馬老師來了，難道說大姨媽來了。

　　后來媽給去了，只留下姨。

　　“哦，馬姨啊。”宋昭放下物理競賽題，又拿起數學糾錯本，裝模作樣的翻著，“皓哥，怪得不老張夸你，你這字寫得真好，我祖宗十八代就沒人寫過這么好的字，我跟你說啊——”

　　常皓撩起眼皮，一個眼神飄過來，“有事說事。”

　　“還是皓哥最懂我。”宋昭放下糾錯本，抬高下巴，眨眨眼，問，“你和小周周到底怎么了？”

　　他敲著腦門想了想，“好像是自從老周那回來后，你倆就奇奇怪怪的了，不會是在老周那看到鬼了吧。”

　　鬼沒看到，只是看到了彼此的秘密。

　　常皓沒說，抬腳踢了下宋昭的椅子，“居委會大媽都沒你閑。”

　　宋昭：“……”那我這是為了誰啊。

　　常皓這沒突破，他把主意打到了周漾那，趁常皓去班主任辦公室時，悄咪咪說：“小周周，你和皓哥到底怎么了？你們四天沒說過話了。”

　　“沒事。”周漾低頭做物理卷子，最近惡補的結果是，物理成績明顯提升了些，但還是不大夠，需要加強練習。

　　“……”宋昭心說，騙鬼吧。

　　“是不是那天在老周那發生了什么？”
　　“嘶——”周漾手顫了一下，筆歪出去，卷子劃破了，眼睫輕顫，“沒發生什么。”

　　宋昭還要繼續問，正好林麥拎著杯子回來，見他一直在煩人，杯子一放，踢了他一腳。
　　“欸，你是居委會大媽嗎，整天叨叨叨叨叨叨，煩不煩。”
　　“我又沒和你說話，我在和小周周講呢。”
　　“周漾是我的人，你騷擾她也得問我同不同意。”

　　說著，兩人又掰扯起來。

　　按照以往慣例，戰火必定往后延續，周漾先一步把桌子后移了下，上面擺放的書安然逃過一劫。

　　她這邊逃過了，常皓那邊沒有。

　　宋昭躲的時候，身體向后傾，撞上了常皓的課桌，上面的書劃啦一聲，掉到了地上。

　　高中別的都缺唯獨不缺書，教室空間小，大家習慣性把書擺課桌上，規矩的人呢，一本一本擺放整齊，不規矩的呢，橫七豎八隨意疊著。

　　常皓哪都好，就書擺放上，實在是隨意，說隨意還是客氣的，一個字：亂。

　　桌子一抖，上面的書都掉了下來。

　　宋昭臥槽了一聲，急忙蹲下去撿，“皓哥要是知道是我，非跺了我不行。”

　　周漾見狀也加入進來，放下筆，蹲身去撿，她有強迫癥，書太亂受不了，思索了半晌后，主動當起了義工。
　　把撿起的書按照科目豎著一本本擺放好，呈現出來的樣式是，從低到高。
　　遞進式。

　　這樣一看，整齊了很多，桌面的空間也發揮到最大。

　　擺放到最后一本時，常皓走進來，眸光若有似無在她身上拂過，宋昭做了壞事沒臉見人，借口尿遁溜去了衛生間。

　　林麥被隔壁班的班花叫去談事情了。

　　眼下只有周漾一個人在忙活，忽地，光影擋住了她的臉，她緩緩抬起眸，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一張好看的少年臉。

　　她想起了林麥告訴她的話。

　　常皓是單親家庭，媽媽在他六歲那年去世了，他一直跟著奶奶生活，前幾年奶奶也死了，他這才回到北城。

　　他爸有個大公司，挺忙的，經常見不到人，常皓從來都是一個人，最近他爸找了個年輕的女人再婚了。

　　那個女人是他爸的秘書，至于兩人到底什么時候在一起的誰也不知道。

　　常皓是單方面被他爸知會了一聲。

　　林麥說到這的時候，掩唇湊近，“聽說領證那晚吃飯吵了起來，他爸還打了常皓，后來常皓掀桌子走人了。”

　　林麥還解釋了一下，她為什么知道的這么詳細？
　　因為她表姨是在社區工作，正好是常皓他家居住的社區，那晚動靜鬧得挺大，有人投訴，她表姨去協調的。

　　后來她表姨無意中講的時候，被林麥聽到了。

　　林麥當時還感慨了一下：“怪不得校草總是凍著一張臉，在那樣的家庭長大，他能活成這樣已經算是奇跡了。”

　　周漾習慣性摸耳垂，胳膊剛抬起一半又放下，乖乖垂在身側，另一只手抱著書沒松開。

　　常皓走上前，指尖捏上書的一角，“不想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