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br> 男人語調低沉,聽起來只像是普通的問話,但莫名就給人一種強勢的壓迫感。</br> 而這種壓迫感卻給了江戀無限的安全感,一顆心直直落進了心窩,仿佛迷失的幼鹿找到了家。</br> 她下意識的反手握住男人的胳膊,緊緊的,用力到手指泛白。</br> 陳知言右手背在身后,給她握著,黑眸淡淡的掃過一圈人,視線所及之處,威壓盛顯,好幾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br> 即便是李昊,也收斂了笑意,緊緊抿起了唇,沒有說話。</br> 一起進來的還有飯店經理,見狀忙上前調解。</br> 這邊沖突一起來,服務員就趕忙去通知了她,她當即就知道要壞事。</br> 這李昊是她們李總的小兒子,慣得無法無天,經常帶一群男男女女過來吃飯,喝了酒鬧出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巧的是聽服務員說那女孩是王建國包廂出來的,這王總也是飯店常客,來往的人也都非富即貴,輕易得罪不起啊。</br> 她火急火燎的趕過來,在門口遇到正和服務員打聽消息的陳知言。沒等她解釋,男人就沉著臉,攜著冷風進了包廂。</br> 只一個照面,陳知言就控制了局面。那是手握實權身居高位下積累的威勢,不是李昊這樣的二世祖能抗衡的。</br> “實在對不起,是我們招待不周,生出了這樣的誤會……”她在中間斡旋著,可沒人聽她的。</br> 李昊沒說話,但是就有沒什么眼色的傻大膽冒失失的出頭。m.</br> “你說干什么?你女兒用花瓶砸我們哥們兒腦袋,你說著怎么辦……”</br> 陳知言抬眼掃過去,硬是讓他把剩下的話給憋了回去。</br> “我女兒?”他低聲重復了一遍。</br> 傻大膽指著江戀說:“是她自己說的。”</br> 陳知言回頭瞥了眼垂著一段柔頸的小姑娘,微挑了眉,沉吟片刻,把視線轉向眾人,沉聲道:“要算賬,可以,下午四點,來時創大廈68層找我,我姓陳。”</br> 男人語速不急不緩,卻沒有給人反駁的余地。</br> 陳知言并不想和這群人廢話,握著他胳膊的細軟手指在微微顫抖,讓他心底一叢暗火止不住的往上冒。</br> 李昊臉色陰郁,雖然不知道這男人是誰,但看他只報了個姓,就知道不是一般人,但就算他不好惹,如果就這么當眾讓他走了,那他李昊以后也不要混了。</br> “慢著。”他把心一橫,開口叫住欲帶著女孩離開的陳知言,走上前,“先生,沒有事情還沒解決人就要先走的道理吧?也沒有讓苦主自己上門找說法的道理吧?”</br> 陳知言停下,等著他的下文。</br> 李昊占著理,故意把話架的高高的,想從“理”字上壓倒陳知言,“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br> 陳知言看著他,突然勾唇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話說的不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所以,說話做事前都要思量清楚,能不能擔得起后果。”</br> 李昊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警告,一時有些語塞。</br> 就在這個時候,得了消息的王建國高聲叫著“陳總”,匆匆趕來,看見李昊就是一愣,忙幾步上前笑呵呵的圓著場面,“嗨,陳總,你看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都是誤會誤會,這是上次咱們一起吃飯的李春雄李總的小兒子。小孩子家不懂事,冒冒失失的,有什么做的不對的,陳總千萬別和他一般見識。”</br> 說著,他又拉住李昊,讓他給陳知言道歉。</br> 李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王建國他是喊叔的,兩家相交甚密,能讓王建國這般恭敬的人,不用想,他定是得罪不起。</br> 而且這時候他也反應過來了,時創大廈不就是陳氏集團的產業嗎?這男人說他姓陳……</br> 當即冷汗就下來了。</br>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個陳家,李昊的腿有些軟。</br> 識時務者為俊杰,他咬了咬牙說:“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喝的有點多,和妹妹開了個玩笑。”</br> 王建國連忙從中打著圓場,把這場風波往小孩子們的誤會上引。</br> 只是陳知言面色淡淡的,不置可否,聽了會兒,側臉看了眼身后的女孩,打斷了王建國的話:“我倒沒什么,只是我們家小姑娘膽子小,怕是被嚇到了,況且……”說著,他看向李昊,目光越發寒涼,“我們家小姑娘沒有哥哥。”</br> 陳知言的一句“我們家小姑娘”,讓眾人的視線齊齊落在他身后的江戀身上。</br> 小姑娘比男人矮了一頭,怯怯的躲在男人背后,半露的小臉上全然沒了剛才的倨傲冷艷,眼圈鼻頭都是紅紅的,唇角耷拉著,看著委屈又可憐,著實令人心疼。</br> 王建國有些拿不準江戀的身份,看陳知言這緊護著的態度,只是朋友家小孩可真沒什么說服力,但要說有別的,陳知言話里話外倒有些長輩的意思。</br> 他沒時間細細揣摩,陳知言的意思表現的已經明顯了,對李昊那句“妹妹”很不滿,他忙瞪了眼李昊,含糊其辭賠笑道:“是是,姑娘家都膽小,受驚了受驚了,李昊,還不快給小姑娘道歉。”</br> 李昊這次沒敢再多話,只規規矩矩的道了歉,王建國也不停的陪著笑,屋里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全都等著陳知言的反應。</br> 可男人緊抿著唇,一言不發,黑眸幽深,讓人猜不透情緒。</br> 最后是江戀不想在這里呆著,在后面揪了揪他的襯衣,小聲說:“我們走吧。”</br> 陳知言這才謝絕了王建國的再三挽留,直接領著江戀離開。</br> -</br> 黑色邁巴赫平穩的行駛在環路上,車內沒有放音樂,安靜的可以聽得清男人略沉的呼吸聲。</br> 后排,江戀系好安全帶規規矩矩的坐著,垂著腦袋,心中微微有些忐忑,時不時偷眼去看陳知言。</br> 剛上車沒多時,李昊父親李春雄道歉的電話就追了過來,陳知言態度不冷不熱,話雖說的不重,但提及原先已定好的宴請時卻改了口。</br> 收了電話后,男人就靠在椅背上,闔目休息,唇線平直,面上還殘留著剛才的威勢。</br> 淡淡的煙草和酒精混雜著男人身上的熱氣,絲絲縷縷的傳過來,不算好聞但也不難聞,江戀偷偷吸了口氣,看著他的側臉。</br> “看什么?”男人冷不丁的問道。</br> 江戀嚇了一跳,向后一仰,后腦勺磕在車窗上。</br> 陳知言睜開眼。</br> 江戀磕磕巴巴的問:“你,你沒睡啊?”</br> 陳知言沒回答她的問題,只問她:“疼嗎?”</br> 江戀反應了幾秒,才羞窘的摸了摸后腦勺,“不疼……”</br> 陳知言平直的唇角邊沒有笑意,沉默不語。</br> 江戀猶豫著開口:“那個……”</br> 陳知言緩緩看過來。</br> 江戀被他看的心里發慌,好一會兒才指著安全帶,小聲說:“要系好安全帶。”</br> 陳知言眉心微擰,看著她的目光似乎有了重量,壓的江戀更忐忑了,可她還是硬著頭皮繼續提醒:“后排也要系。”</br> 聲音雖小,卻很堅定。</br> 陳知言胸膛上下起伏著,眼底情緒開始翻滾。</br> 他沒有去系安全帶,沉聲開口:“今天是怎么回事。”</br> 江戀忙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一邊說還一邊偷偷觀察陳知言的臉色。</br> 自打從上車后,她就隱隱覺得陳知言的情緒不太好,把外套扔在她的腿上后就一直沒說話。</br> 現在聽完她的話后,還是沉著一張臉,沒什么外露的情緒。</br> 他的不動聲色,卻讓江戀如坐針氈。</br> “他們還挺怕你的,早知道我就早點報上你的大名了,他們就不敢逼我了。”她強作笑臉,語氣輕松的開玩笑。</br> 陳知言忽的抬眼看她,目光沉沉,看的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手指不由緊緊捏住外套衣領。</br> 好一會兒,陳知言才收回視線,斂著眸,看不出情緒。</br> 江戀不安的挪了挪屁股,猶豫了會兒,期期艾艾:“你,你是不是生氣了?”</br> 陳知言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說話,過了數秒,似乎是做好了決定,緩聲開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及時趕到會怎么樣?”</br> 江戀愣住,微張著嘴,呆呆的看著他。</br> 她現在可以明確,陳知言在生氣,但不知道他在氣什么,是氣自己又給他添亂了嗎,攪了他的飯局,耽誤了他的正事?</br> 她胡亂想著,脫口而出,“你生氣了嗎?”</br> 喃喃著,帶著些慌張。</br> 見她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依然糾纏他生不生氣這個問題。陳知言一直沒壓下去的心頭暗火騰的升了三寸。</br> “我生不生氣重要嗎?”</br> 語氣不知不覺就重了幾分,像是被戳破了什么。</br> “如果我再晚一分鐘到,現在這車就在開向醫院的路上,那瓷瓶要真砸在你的腦袋上,輕則流血腦震蕩,重則當場昏迷,你知不知道?”陳知言垂著眼,壓低聲音說著,不知是說給女孩聽還是說給自己聽。</br> 吃飯時見她一聲不響的就往外走,一直也不回來,幸虧他出去問了問,再晚一點,后果他都不敢想。</br> 后怕一陣陣襲來,讓人心緒難平,他很不喜歡這種被牽制的感覺。</br> 到了他這個年紀,已經習慣了情緒被自己完全掌控,任何形式的失控都是他不愿意接受的。</br> 不見江戀給反應,連個聲兒都沒有,陳知言心火更盛。</br> 他強壓了壓情緒,準備好好和她說說嚴重性,然而一抬眼,剛要出口的話全堵在了嗓子眼。</br> 小姑娘紅著一雙眼看著他,淚水在眼眶里一圈圈打著轉,執拗的沒有落下。</br> “你……”男人剛一開口,像是按了某個開關,女孩轉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滾了下去,一連串,擦著臉頰,掉在灰色西裝上。</br> “對不起……”江戀帶著哭腔道歉。</br> 陳知言心頭的暗火無聲無息的滅了個干凈,換而是濃濃的無奈。</br> 他還沒說什么呢。</br> 陳知言捏了捏發脹的眉心,放輕了語氣,“哭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