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br> 等江戀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臉上瞬間像是著了火。</br> 要命!他怎么還記得!</br> 不用照鏡子她都能知道自己的臉肯定紅的不像樣。</br> 怕被陳知言看出來,她頭都不敢抬,僵硬的端起玉米汁埋頭喝了起來。</br> 好在陳知言沒有過多的時間給她,全桌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br> 江戀平復了翻滾的情緒,再抬頭時陳知言已經和其他人寒暄應酬起來,她在一旁看著,心頭又有些微微的失落。</br> 雖然她小時候最煩和父母一起去吃飯,要挨個認人,叫人,說場面話,有時候還得給長輩倒酒,敬酒,煩不勝煩。每次都幻想能像今天這樣,做一個小孩子,沒人打擾讓她自己安靜吃東西。</br> 但真實現了,她卻不怎么高興。</br> 她不想陳知言把她當小孩子。</br> 可她不能說,也不能表現出來。她心里很清楚,只有當小孩,才能夠坐在他的身邊。</br> 江戀安慰著自己,抿了口果汁。</br> -</br> 席間觥籌交錯,很標準的商業應酬。</br> 陳氏集團和金城建筑合作的南灣大學城項目馬上就要動工了,這是金城建筑由北向南發展的第一個大型項目,王建國格外看重,對陳知言更是恭維的有些夸張,帶著自己的女下屬,頻頻給他敬酒。</br> 而陳知言也不像平日里那么嚴肅冷淡,對酒桌上的應酬很是游刃有余。</br> 江戀側眼看著,見男人抽掉了領帶,只穿著襯衫,解開一??圩?,閑適的靠在椅背上,單手執杯,等對方酒杯送到近前,才輕抬手腕同其輕輕碰一下。喝酒時微微仰脖,喉結滾動,半杯酒就見了底。姿態慵懶隨意,極其好看。</br> 男人喝酒時干凈利落,但并不是所有人敬的酒都喝。不該喝或者不想喝的時候,他會有一套說辭,并不會讓對方覺得折了面子。</br> 雖然以他的身份,即便直接拒絕,也不會有人敢有微詞。</br> 成熟男人的魅力在于控制力,對場面,對節奏,對人心的控制。</br> 這場宴請很明顯完全在陳知言的掌控下。</br> 江戀好像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陳知言。</br> 不過不止她一個人看到了,桌上所有的女人,目光全都放在陳知言身上,找一切時機和由頭要走過來敬酒。</br> 輪著幾番后,江戀有些坐不住了。</br> 敬酒就敬酒,靠那么近干嘛??!</br> 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低胸的衣服嗎,彎腰幅度那么大干嘛??</br> 都敬了兩次了,可以了吧!!</br> ……</br> 如果心里的吐槽是彈幕,江戀頭頂上已經飄過了無數行。</br> 這些女人真是明目張膽,一個個看陳知言的眼神都像帶了鉤子,想要把他生吞活吃了。</br> 陳知言也是,明明對她就冷冷淡淡,一個字都不想多說的樣子,怎么對這些女人就一杯接一杯的喝,還對她們笑,有什么好笑的??</br> 江戀氣的吃不下去了,眼睛瞪的圓溜溜的看著。</br> 可能她的視線略有些直接,陳知言應付完一個人,放下酒杯,轉頭看過來。</br> 他側著身體向江戀這邊傾斜,低聲問:“怎么了?”</br> 他靠的有些近,溫熱仿佛能隔著空氣傳過來,江戀聞到他身上除了酒氣,還隱約有女人的香水味。</br> 她下意識的皺了下鼻子:“沒怎么。”</br> 悶悶的聲音,明顯的不高興。</br> 陳知言看著她沒有說話。</br> 可能是酒精的緣故,深沉黑眸染了些醉意,在燈光的掩映下泄出些許瀲瀲溫柔,勾的人想要沉進去。</br> 江戀對這雙眼沒什么抵抗力,被他盯了幾秒直接耳朵發燙,想移開眼,但又有些舍不得。</br> 就這么幾秒鐘,兩人視線膠著在一起,誰也沒說話。</br> 又有人過來敬酒,打斷了兩人的對視。</br> 等一圈應酬完畢,陳知言放下酒杯,想和江戀說話,她卻起身向包廂外走去。</br> 男人眉心微皺,靠著椅背,目光隨著那抹纖影移動。</br> -</br> 江戀從衛生間出來,往回走時突然發現記不住是哪個包廂了。</br> 本來包廂里是有衛生間的,但她看見有個大肚便便的中年男人喝多了剛進去,心里有些膈應,所以才出了包廂。</br> 這一層有三個包廂,房門樣式都差不多,只是掛著的門牌不一樣。來的時候是司機領她進來的,她只顧著不高興,根本沒抬眼看門牌。</br> 她仔細辨認了一番,走到其中一個包廂門口,猶豫了會兒,推開門。</br> 這家餐廳包廂設計注重私密性,進門后繞過一扇屏風,走過轉角茶廳,才能看見里面的主桌。</br> 江戀往里走了一截,煙酒氣味濃重,她皺了皺鼻子,剛繞過屏風,就聽見里面爆發出了一陣劃拳聲和調笑聲。</br> 她立刻停住腳,意識到自己是走錯了。</br> 他們的包廂沒這么亂。</br> 江戀正想往外走,結果很不巧,有兩個一頭黃毛的男青年走了出來。</br> 看見江戀,兩人就是一愣。</br> 江戀只好對他們笑了下,解釋自己走錯屋了。</br>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黃毛們像是回了神,彼此一對眼神,幾步走過來,擋住了江戀的去路。</br> “妹妹別著急走啊……”一個黃毛笑嘻嘻的攔住江戀,一開口就流里流氣的不正經。</br> 江戀皺著眉,往邊上移了半步。</br> “就是,妹妹別急啊,既然來了就一起喝兩杯唄?!绷硪粋€黃毛也湊過來。</br> 兩人身上的煙味酒氣熏的江戀頭疼。</br> 她忍了忍,耐著性子道:“不好意思,我剛才走錯屋了,我家人就在隔壁包廂,見我不回去他們該著急來找我了?!?lt;/br> 正常人聽到女孩子是和家里人一起來的,都多少會有所忌憚,畢竟這里也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飯店,誰都能來吃的,能訂到這層包廂的非富即貴,輕易不好招惹。</br> 但江戀長得太好看了,五官明艷,一襲白裙氣質動人,一打眼就讓人驚艷。</br> 兩人酒氣上頭,賊心就不容易按下去,怎肯輕易放人走,而且她說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搞不好就是唬他們呢。</br> “那就更不用著急了啊,離的這么近,等妹妹你家人來找你了你再回去也不遲啊,來來……”說著,兩人就要過來拉她的胳膊。</br> 這樣輕佻的態度,讓江戀耐性全無,躲開兩人的手,登時把小臉一撂,冷聲斥道:“滾開!”</br> 美女發火,別樣的好看。</br> 兩人非但沒生氣,還怪笑起來。</br> “嘿,小妹妹夠辣的啊,合我脾氣……”</br> “嘿嘿妹妹教教我怎么滾唄……”</br> 說著,一人竟然想過來攬她的肩。</br> 江戀嫌惡的躲開,可沒他們動作快,裸著的肩頭被擦了一下。她惡心的要命,轉眼看見手邊橫桌上放了個青花瓷瓶,當即拿起來,二話不說,直接沖人砸了過去。</br> 黃毛一偏頭,清脆的一聲巨響,花瓶砸在地上,瓷片四濺。</br> 連帶著里間的劃拳聲都靜了幾秒。</br> “臥槽!”</br> 黃毛們沒想到江戀脾氣這么大,說動手就動手,被嚇了一大跳。</br> 江戀砸完就想走,可不巧,門外進來幾個人,立刻攔住了她。</br> “操,給臉不要臉啊,你他媽往哪兒砸呢!”黃毛沖過來,心有余悸的罵。那花瓶正沖著他腦袋過來,幸虧他躲得快,不然腦袋要開瓢。</br> 這邊吵吵著,包廂里呼啦啦涌出來一群人。</br> “怎么回事?”有人問。</br> 黃毛兩人七嘴八舌把事情經過說了。</br> “小李哥,是這丫頭自己進咱們屋的,我們見她進來,就想請她喝兩杯,還沒說兩句話呢,她就動手砸人了,差點把我頭給開瓢?!?lt;/br> 被稱小李哥的男人看向江戀。</br> 女孩子冷著臉站著,下巴微抬,眼里是與生俱來的倨傲。</br> 小丫頭年紀不大,膽子倒挺大。</br> 李昊心里想著,面上帶笑,“請問小姐貴姓?”</br> 江戀睨了他一眼,“關你什么事?”</br> 李昊并不生氣,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在她面前笑道,“好,那就說說有關我的事,這位小姐,這花瓶是你打的嗎?”</br> 江戀說是。</br> 李昊等了會兒,不見她解釋,笑問:“為什么?”</br> 江戀沒什么好臉色,下巴指著黃毛,“他不是說了嗎?!?lt;/br> “操……”</br> 其他人被她囂張的態度激怒了,一陣喧嘩。</br> 李昊頭一偏,四周立刻安靜下來。</br> 他點點頭,面上依然帶著笑,“他們說只是請你喝酒,你就用花瓶砸他?”</br> 江戀見他態度不錯,語氣也沒那么硬了,“我要走,是他們不讓,還動手動腳?!?lt;/br> 李昊緩聲道:“他們強行攔你是他們不對,但砸人可就是小姐你的不對了吧?”</br> 江戀不說話。</br> 李昊又說:“凡是都得講個道理,是你自己走錯房間,并不是我們強行拉你進來,他們想請你喝兩杯也不算大錯,態度行為上有所冒犯,他們自罰三杯向你道歉,可以吧?”</br> “不用?!苯瓚俑静幌朐谶@兒多呆一秒鐘。</br> 李昊不說話,抬眼一掃旁邊的人,立刻有人進去拿來酒杯和酒。黃毛兩人自覺拿過酒杯,倒滿白酒,咬牙灌下,連著三杯。</br> 李昊聲音溫和,沖江戀點頭,“小姐可還滿意?”</br> 江戀皺眉,“我說了不用?!?lt;/br> 李昊笑了笑,“他們道完歉了,攔著小姐不讓走這事就算過去了?,F在該說說小姐砸人這事了吧?!?lt;/br> 江戀直視著他,“你想怎么樣?”</br> “這花瓶要是砸人腦袋上,開不開瓢先不說,估計一個腦震蕩是沒跑了,我兄弟受驚不小,這樣,小姐也喝三杯酒,這花瓶不用你賠,記我賬上,咱們就當交個朋友,這事就算過了。”李昊說著,伸手拿過一個啤酒杯,親自倒滿,“不難為小姐,啤酒就可以了?!?lt;/br> 酒杯遞到江戀面前。</br> 江戀下巴微抬,“我砸的花瓶我自己會賠?!?lt;/br> 沒有要接酒的意思。</br> “何必呢,三杯酒而已,喝了咱們就交個朋友。”李昊笑著,顯然花瓶都是借口,重點就是要她喝酒,把丟了的面子找回來。</br> 他說著,就把酒杯抵到了江戀的面前,冒著冷氣的玻璃杯甚至要沾到唇,江戀惱火的偏開頭,向后退了半步,抬手就把酒杯打翻了。</br> 淡黃的液體潑了些在男人身上。</br> “操!”</br> “給臉不要臉!”</br> ……</br>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br> 江戀緊抿著唇,一言不發。</br> 李昊表情淡淡的,看起來并沒有動氣,甚至還算語氣溫和的問她:“真不喝?”</br> 江戀想也不想:“不喝?!?lt;/br> “行?!崩铌稽c點頭,笑。</br> 江戀退后半步,警惕的看著他,潛意識里覺得,這人并不像他外表這般溫和。</br> 果然。</br> “他們三杯酒給小姐道歉,禮尚往來,小姐也應該自罰三杯,這事就算過去了,但看起來小姐是不愿意,那只能這樣了?!闭f著,李昊拿過對稱的另一個青花瓷瓶,在手里顛了巔,叫來黃毛,“她怎么砸的你,你就怎么砸回去?!?lt;/br> 黃毛都愣住了,沒想到要這么狠。</br> “你能躲過去,是你的本事,她能不能躲過去,也要看她的本事?!崩铌慌牧伺狞S毛的肩頭,溫和道。</br> 言下之意,你要是讓個小姑娘躲過去,你就滾吧。</br> 黃毛頭皮都麻了,他雖然混,也打過女人,但頂多抽幾巴掌,還沒干過把人往死里打的事。</br> 江戀臉也白了,到底是個小姑娘,被人寵著長大沒經過什么大風浪,真的遇上了事,還是害怕的。</br> “你敢?!我爸爸就在隔壁,你要敢動我一下,我爸爸非弄死你不可!”她強裝著鎮定,故意放狠話。但因為以前從沒說過,顯得生疏又拙劣,毫無威脅之力。</br> 頂著李昊的視線,黃毛硬著頭皮走到江戀面前。</br> 距離這么近,想躲可不容易,江戀腦袋發懵,身體僵硬,動都動不了。</br> 就在黃毛舉起瓷瓶時,包廂大門被推開。</br> 木門撞在磁石上,砰的一聲響,打破了屋內緊張的氣氛。</br> 江戀緊繃著神經,沒有立刻回頭,只看見對面的黃毛看向她身后,忙把瓷瓶放下了。</br> 沉穩的腳步聲迅速就到了身后,手臂被人握住,向后一拉,江戀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向后靠了過去,撞上一堵堅實的胸膛,不等她回頭,身體一轉,人就被護到了身后。</br> 與此同時,熟悉聲音在頭頂響起:“你們想干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