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br> “喜歡我?”</br> 男人沉冽的嗓音中透著危險和警告。</br> 江戀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心跳如鼓,垂著頭,不敢再向前一步。</br> 情緒被中斷后就很難再接起來,之前的一腔孤勇,急切想要表白心意的沖動已經消失,如果不是靠著那杯酒支撐,她可能會掉頭就跑。</br> 她咬住下唇,將潰散的勇氣重新聚集起來。</br> “對,我喜歡你。”</br> 她抬起眼,強逼著自己和他對視。</br> 陳知言眉骨壓低,彰顯著他的壓抑。</br> 對視幾秒,他斟酌著開口:“江戀,如果你說的喜歡是指對一位長輩的喜歡,我可以接受,但……”</br> 江戀心口一窒,想也不想的打斷他:“不是!”</br> 陳知言抿唇。</br> “你明明知道不是的。”江戀難過的很,低聲說,“我明明知道對你不是對長輩的喜歡,為什么還要這么說……”</br> 男人冷靜的神色裂開一道縫,薄唇翕動,原本要繼續(xù)說的話無法再說出口。</br>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盡量讓聲音溫和下來:“你還小,有時候可能會分不清喜歡和仰慕,當這其中的界限不明朗時,可能會給你誤解……”</br> 他這番話,頓時激起了江戀的憤怒。</br> 她紅著眼睛上前一步,雙手揪住他的襯衫領口向下一拽,腳尖點起,閉上眼對準他的唇貼上去。</br> 沒有預想中的柔軟,輕微的刺痛感傳來。</br> 她睜開眼,看到的是男人清雋的下巴,和驚愕的眼。</br> 在最后一刻,陳知言硬生生的錯開了唇。</br> “江戀!!”</br> 男人驚怒交加的聲音響起。</br> 江戀有種報復性的快感,挑釁似的問:“為什么不敢讓我親?”</br> 男人狼狽不堪,一貫的冷靜消失不見,胸口起伏不定,握住她的肩,用力把人推開。</br> 可濕濡和柔軟的感觸跗骨一般黏在下巴上,清甜的氣息仿佛還在鼻尖縈繞,讓人不由的去貪戀去渴望。</br> 陳知言又驚又怒。</br> 對她的大膽,更是也對自己的卑劣。</br> “所以,這下你知道了吧?我對你是喜歡還是仰慕?”江戀憤然說著,可轉眼復又難過起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成年,我分的清,你能不能不要質疑我對你的喜歡?”</br> 驚怒之后,整理了一路的情緒被突破,裂開一條縫隙,沉重的內疚感洶涌而來,將男人打的措手不及。</br> 陳知言緊緊抿著唇。</br> 其實違心說這樣的話,非他所愿。</br> 他怎么會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喜歡自己。</br> 最初也許可能以為她只是仰慕,可最近幾次接觸下來,她動情的那么明顯,讓他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br> 可恥的是他卻裝作看不懂,像一個小偷一樣,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去貪戀她那純潔而包無保留的喜歡和依戀。</br> 如果她不說破,他可能還要貪戀很久。</br> 無恥禽獸,也不過如此。</br> 可現(xiàn)在他必須喊停了。</br> 陳知言閉了閉眼,低聲說:“對不起。”</br> 江戀眼睛里的霧氣瞬間上涌,她執(zhí)拗的沒有眨,帶著哭腔說:“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br> 陳知言心臟驀地收緊,沉悶的痛感遍布全身。</br> 狩獵者動了惻隱之心,就逃不過自取滅亡的命運。</br> 這是他自找的。</br> “江戀,我……”他有些艱難的開口。</br> 猜到他要說出一些會讓她心痛的話,江戀有些慌的打斷他:“我有事想問你。”</br> 緊縮的心臟得到片刻的喘息空間,陳知言點頭:“你說。”</br> 江戀伸手摘下胸針和耳釘,攤在手心遞到陳知言面前,問:“這你送我的圣誕禮物嗎?”</br> 陳知言沉默片刻,點頭承認:“是。”</br> 江戀:“你為什么要送我禮物?”</br> 陳知言:“你叫我一聲叔叔,我理應送你禮物的。”</br> “是嗎?”江戀唇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意,“我也叫秦熠叔叔,他為什么不送我禮物?”</br> 陳知言抿了抿唇:“我會提醒他補上。”</br> 江戀難過的想哭,強力忍住,繼續(xù)問:“那你為什么不自己送給我?”</br> 陳知言:“蔣尋給你也是一樣的。”</br> 江戀鼻音濃重:“你明知道是不一樣的……”</br> 男人再次沉默。</br> 江戀沒有再和他兜圈子,直白的問:“你沒有自己給我,是不是因為昨晚看到了我的男朋友?”</br> 她把“男朋友”三個字咬的很重。</br> 然后她沒有意外的看到了男人的臉色微變。</br> 她接著說:“你以為馮霽是我男朋友,所以才沒有親自把禮物送我,連車都沒有下就走了,對嗎?”</br> 雖然中間略有出入,但也讓陳知言無法反駁。</br> 他的默認,讓江戀想哭又想笑,她猜的沒錯,他誤會了她和馮霽的關系。</br> “可是昨晚如果你下車,自己把禮物送我,我就會告訴你,馮霽他并不是我男朋友。”</br> “他只是為了幫我拒絕別人才假裝是我男朋友的,之前我住院時余瓊發(fā)朋友圈的照片也是鬧著玩的,不是真的。”</br> 陳知言呼吸微促,胸口的起伏有些明顯。</br> 片刻后,他啞著嗓,低語:“你應該和這樣的男孩子在一起,享受原本屬于你們這個年紀純粹干凈的感情,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費寶貴時間。”</br> 江戀怔然的看著他,眼中霧氣凝結,承受不住悲傷,成串的滾出眼眶。</br> “可是我喜歡的人是你。”</br> 女孩帶著哭腔的聲音直接在陳知言的心上撕開一條口子,冷硬的風呼呼灌進去,五臟六腑都要移位了。</br> 他用力握了握礦泉水瓶,刺耳的噪音在靜默的空間里響起,似乎也在罵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br> 他又把她惹哭了。</br> 陳知言閉了閉眼,擰開瓶蓋,將剩下的半瓶水喝光,沉默了片刻,緩聲問:“江戀,你知道我是誰嗎?”</br> 悲傷讓江戀難以抑制的聲音發(fā)顫:“你覺得我不會不知道你是誰嗎?你是不是覺得我只是小孩子,即便我說喜歡你,你也覺得我只是一時興起鬧著玩的,不是認真的?”</br> 她水霧彌漫的眼哀哀的看著他。</br> 陳知言不忍看她,搖頭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br>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她提起那段早已被塵封的往事。</br> 那是一處禁區(qū),不能觸碰的禁區(qū)。</br> 尤其是對她而言。</br> 就在神思有些渙散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女孩軟糯卻清晰的聲音</br> “我知道。”</br> 陳知言皺眉:“你知道我想說什么嗎?”</br> 江戀直直的看著他,不答反問:“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里嗎?”</br> 陳知言即刻怔住,一個一直隱藏在心底,卻從未提起過的答案浮上心頭。</br> “不是在北京的那個派出所。”江戀沒有等他回答,直接揭曉答案,“是五年前的夏天,在我爺爺家的書房。”</br> 男人眼中頓時掀起巨浪,理智的防線已是搖搖欲墜。</br> 沒有給他緩沖的時間,江戀直接給他最后一擊:“那天,你登門拜訪是為了解除婚約,和我的小姑姑江心妍。”</br> 陳知言手中的空瓶子掉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一聲響。</br> 這一刻,他聽見了自己理智被擊潰的聲音。</br> 她知道。</br> 原來她從頭到尾都知道。</br> 可是。</br> 既然她知道,那她又怎么敢,怎么能喜歡他!</br> 難以言喻的震驚之后,隱隱的憤怒緊隨著滋生。</br> 半晌,陳知言牽了牽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所以,你為什么會喜歡我?我和你親姑姑有過婚約,你怎么敢喜歡我?”</br> 這個問題,江戀曾在午夜夢醒時問過自己無數遍。</br> 她喜歡誰不好,偏偏要喜歡自己親姑姑的前未婚夫。</br> 可是沒有答案。</br> 從第一眼看見他,在還不知道他是誰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動心了。</br> 江戀有種難以啟齒的難堪,也有無人理解的委屈。</br> “可是在我知道你是……之前,我就喜歡上你了。”她避開了那個可以刺痛她的字眼,“你也覺得很可笑吧?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可我就是沒有辦法……沒有辦法不喜歡你。”</br> 陳知言徹底失語,怔怔的看著面前這個嬌嫩如玫瑰的女孩,心里是翻江倒海的難受。</br> 她應該活在陽光和雨露下,享受著最精心的照料和關愛,在最美的時候,肆意綻放。</br> 而不是被他采擷,禁錮在陰暗的,不可見人的地方。</br> 僅存的一絲理智逼迫他開口。</br> “江戀,有些路是錯的,永遠都是錯的,走的越遠,背離正道就越遠,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br> “你還小,未經世事,天真爛漫情有可原,可我比你年長這么多,即便我?guī)筒涣四悖膊荒芎α四恪!?lt;/br> “就此打住吧,今天的事,我會當作沒有發(fā)生過。”</br> 一連串的話吐出來,似乎慢一秒就要后悔。</br> 江戀聽著,如墜冰窟。</br> 說了這么多,他還是要拒絕她。</br> 他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嗎?</br> 絕望之下,另一種憤怒竄起。</br> “既然你早知道我在走錯路,為什么不早點阻止我?”她崩潰的哭出聲來,“在北京時你為什么不拒絕我?為什么要收留我?回江城后為什么要繼續(xù)對我好?為什么要管我?為什么要照顧我,關心我?為什么要讓我越陷越深之后再拒絕我?”</br> 她每質問一句,男人的手就握緊一分,僵直的背就弓下去一分。</br> “你說是錯的就是錯的嗎?我喜歡你有什么錯?你已經和我小姑姑解除了婚約,我為什么不能喜歡你?”</br> 江戀哭的不能自已,哭的站不住,慢慢蹲下來抱住自己,哀泣:“你已經把我害慘了……你知不知道啊?”</br> 看著地上小小的一團身影,陳知言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人用力攥了一把,疼的呼吸都停滯了。</br> 膝蓋不由自主的彎下去,他半蹲半跪在她面前,喃聲低語,輕喚她的名字:“江戀……”</br> 語氣中的心疼掩飾不住。</br> “對不起……”</br> 江戀驀地抬起臉,滿眼是淚的喊道:“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我要聽你說你喜歡我!”</br> 男人死死抿住唇,眼中的掙扎已經無處遁形,整個人像是被逼到了絕境。</br> “我不信,我不信……”江戀搖著頭。</br> 他對她的那些好,難道真的只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照顧嗎?</br> 她察覺到他的那些細微的情動,難道真的只是她的自作多情嗎?m.</br>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晚在醫(yī)院,他為什么要回來看她?又為什么要給她唱暗里著迷?</br> 想到這兒,她突然兇狠起來,一把拽住他的襯衫,探身撲上去。</br> 兩人的距離猛的逼近,近到鼻尖幾乎要挨著,呼吸可以纏繞在一起。</br> “你看著我的眼睛,說你不喜歡我?”江戀一字一句的低吼,“說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一點點都沒有?”</br> 她的鼻息全然撲在男人臉上,下巴,脖頸,炙熱強烈。</br> 陳知言狼狽的別開眼,握住她的肩想要拉開她。</br> 可下一秒,柔軟的胳膊就環(huán)上了他的頸,牢牢鎖住他,濕軟的唇貼上他的下巴,一張一合,低聲喃喃:“你說……你敢說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嗎?”</br> 小姑娘水亮的眼里是孤注一擲的決絕。</br> 陳知言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啞的不像話,看著她的眼睛,張開口,卻說不出話。</br> “你說不出來,你不敢說……”江戀流著淚笑起來,“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br> 她一邊說著,柔軟的唇瓣便一寸一寸的向上移去。</br> 就在即將挨到同樣的柔軟時,一只大手突然遮住了她的眼。</br> 黑暗籠罩下來,聽覺被無限放大。</br> 一聲從心底深處發(fā)出的嘆息過后,男人向宿命低頭的聲音響起</br> “對,我是喜歡你。”</br> 作者有話要說:wuli戀寶真的好慘,這么多眼淚才能換回老男人的一句喜歡你……媽媽好心疼tat</br> 感謝在2020120316:05:422020120518: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張張張張娉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月亮帆船8瓶;青藤、誒呦喂5瓶;不愛吃胡蘿卜的兔子2瓶;芝士奶霜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