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br> 華燈初上,天氣越來越冷,校園操場上除了一些意志強韌的人在跑步鍛煉,平時壓操場散步的人幾乎都不見了。</br> 大冷天的,除了膩膩歪歪的小情侶,誰也不會腦抽跑出來壓操場。</br> 不巧的是,今天江戀和呂濡就坐了一次腦抽的人。</br> 兩人裹著長及腳踝的同款羽絨服,在操場上轉了一圈又一圈。</br> 冷倒是不冷,但江戀反常的安靜讓呂濡擔憂不已。</br> 她比劃著簡單的手語,問:你怎么了?不開心嗎?</br> 呂濡從兩天前就發現江戀狀態不對勁的。</br> 經常性的抱著手機發呆,和她說話也神色恍惚,很明顯有心事。</br> “沒有。”江戀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掙扎。</br> 呂濡沒有繼續問,只陪著她一圈又一圈的繞著操場。</br> 旁邊有一對小情侶正在鬧,女生要跳到男生背上,男生故意逗她,等她差點跳上來時再躲開,把女生氣的嬌嗔個不停,男生又壞兮兮的把人一把橫抱起來。</br> 空氣里彌漫著戀愛的酸臭味……</br> 江戀盯著人家小情侶漸漸走遠的身影,突然停下腳步,把呂濡拉到一個光線稍暗的角落。</br> 呂濡看著她,安靜等著她開口。</br> 江戀鼓了幾下臉頰,難得扭捏的開口:“那個,濡濡,你,你有沒有喜歡的人?”</br> 呂濡微怔,很快臉上浮現紅暈,簡單的手語也沒那么流暢了。</br> 怎么了?</br> 江戀眨著大眼睛,神情羞澀,小聲道:“我喜歡上一個人。”</br> 夜色下女孩眼底閃爍著細碎的光芒,那光芒映出一個少女初識愛戀的憧憬。</br> 話一出口,江戀整個人都輕松許多,心口的那塊巨石仿佛都消失了。</br> 一個人藏著秘密太累了,需要一個宣泄情緒的通道。</br> 呂濡無疑是最好的傾聽對象,她安靜又認真的神色催生了江戀的傾訴欲。</br> 只是這個“心事”在江戀心底藏了太久,她一時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br> “我們去喝酒吧!”</br> 半小時后,江戀和呂濡來到了“夜色”,就上次被陳知言抓到的那個酒吧。</br> 她才不是個聽話的乖寶寶。</br> 為了避免被騷擾,兩個女孩沒去舞池里跳舞,只找了個隱蔽的卡座喝酒。</br> 香氣濃郁的龍舌蘭和粗鹽粒的混合,加一點檸檬汁恰到好處的酸甜,口感層次豐富,刺激迷醉。</br> 酒精的催動,迷離的燈光,人的欲望被悄然放大。</br> “他會摸我的頭,會給我穿他的襯衣和外套,會拉我的手腕,會給我剝蝦,會帶我出去玩,會給我買零食……”</br> 女孩貓一樣的眼睛半瞇,陷入回憶中。</br> “這些是不是表明,他有點點喜歡我?”</br> 張揚明艷的女孩難得露出些踟躕的表情,不自信的要從別人身上尋求認可。</br> 呂濡和江戀認識兩年多,還是第一次見她這么沒有自信,心中震動。</br> 陷入愛河的女孩都是這樣卑微嗎?</br> 她低頭啜了口酒,冰爽酸甜中隱藏的苦澀沖擊著味蕾。</br> 過了半分鐘,她打字:你漂亮、可愛、自信、勇敢,沒有人會不喜歡你。</br> “真的嗎?”江戀急于求證,眼睛都亮了瞬。</br> 呂濡笑著點頭。</br> 半分鐘后,江戀重新趴在桌面上,漂亮的眉眼滿是惆悵。</br> 心中的那塊巨石根本沒有消失,始終重重的壓住她的命門。</br> “可是他是我小姑姑的前未婚夫……”她仿若呢喃的低語。</br> 呂濡沒聽清,湊近了問:他是誰?</br> 江戀啜了口酒,味蕾強烈的刺激感讓她清醒幾分,壓下沖到嘴邊的話。</br> “他是我小舅舅的朋友……我們好像不太可能。”她說。</br> 呂濡沒見過蔣尋,不太理解她的顧慮,只能猜測問:你們年齡差距很大嗎?</br> 江戀點頭,說:“差不多十歲吧?”</br> 呂濡眼神閃動,抿著唇沒說話。</br> 江戀突然想起來上次聽秦熠等人八卦,說嚴斯九的太太就比他小十來歲。</br> 她突然眼睛亮起來,伸手拉住呂濡的手,輕輕搖了搖,撒嬌般的誘哄:“濡濡,你有沒有小秘密要和我分享?”</br> 自從那晚看到嚴斯九和呂濡在酒吧親吻,她就想問很久了。</br> 按照她的性格,當晚就要發微信問了,但陳知言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就忍住了。</br> 但現在她的小秘密已經告訴了呂濡。</br> 江戀眼睛里是按捺不住的期待,在迷離的燈光下亮晶晶。</br> 呂濡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就算江戀不提,她也想找個機會告訴她。</br> 那晚,她也看到了江戀,看到她被一個男人擁著離開。</br> “你這個朋友不簡單。”嚴斯九似笑非笑的調侃聲仿佛還在耳邊。</br> 呂濡組織了一下語言: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已經結婚了。</br> 江戀已經知道了,此刻不算意外,只是想起那晚看到的那個熱吻,又忍不住臉紅心跳。</br> 我和他是長輩定下的婚約,他不是很情愿娶我……</br> 說起和嚴斯九的婚姻,呂濡溫婉的面容上也染了些悵然。</br> 母親去世前拿著老一輩的信物,將她托付給了嚴家,她沒有選擇,可嚴斯九有。</br> 嚴家獨子,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哪里愿意受這樣的約束。不要說她是個啞巴,就算她可以說話,他也不可能看上她。</br> 住進嚴家三年,嚴斯九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不愿意娶她。他身邊的女人,呂濡明里暗里見過的,十個手指也數不完。</br> 她本打算在大學畢業后就和嚴奶奶說清楚,解開這段勉強的婚約,離開嚴家。</br> 而她沒想到的是,在她二十歲生日那天,嚴斯九同她領了結婚證。</br> 江戀聽的完全怔住。</br> 她立刻想到小姑姑和陳知言的婚約……也是這樣的嗎?他不情愿,所以退了婚?</br> 她腦子有些亂,喃喃:“不情愿嗎?可是那晚你們明明……”</br> 呂濡愣了下,立刻反應過來她想說什么。</br> 那晚熱燙的曖昧,強制的懲罰……可怕的戰栗感……</br> 她立刻捂住江戀的嘴,阻止自己的思緒滑向危險的邊緣。</br> 那晚只是意外,他醉了……</br> 呂濡難得的局促的紅了臉,難掩嬌羞。</br> 她也沒想到,嚴斯九會突然吻她……</br> 江戀端起酒杯一口喝完,酒精和青檸的刺激從口腔炸裂到心肺,她狠狠吐出一口氣,問:“不管他,那你是情愿的嗎?”</br> 女孩晶亮的眼睛在燈光下熠熠生輝。</br> “你喜歡他嗎?”</br> 江戀身上總有一種莫名的特質,她像一個發光體,只要靠近她,就能從她身上汲取能量。</br> 呂濡被她鼓舞,即便臉紅了又紅,最后還是咬著唇極輕的點下頭。</br> 江戀從她臉上看出了自己的影子。</br> 是那種難以啟齒的喜歡。</br> 隔了會兒,似乎下定了決心,江戀揚起眉,明媚的一張臉驀然發光,她說:“只要你喜歡就夠了。”</br> 呂濡怔然數秒,悄悄握住她的手,點頭了點頭。</br> 江戀替她分析:“而且,說不定他并不是你想象的不情愿呢?真不情愿他就不會娶你了,他對你好嗎?”</br> 呂濡默然,嚴斯九對她很好,也很照顧她,送她很多禮物,滿足她很多心愿,只是不愛她。</br> 他對我很好,是那種當妹妹的好。</br> 江戀眼中的光暗了暗,問:“是因為你比他小很多嗎?”</br> 呂濡也不清楚,她猜可能是吧,嚴斯九總會對她說的一句話就是“小啞巴你不懂你還太小”,她也曾幻想過,如果她和他年齡差距沒那么大,他會不會以看女人的眼光來看她。</br> 江戀肩膀垮下去,陳知言不也是一樣,當她是小孩。</br> “算了,老男人們……哼!”</br> 江戀氣惱的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任由酒精迷幻著大腦神經,。</br> 舞臺上的樂隊換了音樂,活潑的節拍鼓動起氣氛。</br> 江戀滿足的瞇起眼,跟著動彈旋律搖擺身體,打起響指,烏發甩動,漂亮的紅唇里溢出一串音符</br> “特錯不要來,侮辱我的美,但要是你喜歡我,就快點大聲說出來……”</br> 這時候的她魅力驚人。</br> 路過卡座的男人們頻頻回頭。</br> 呂濡被她感染,不由跟著一起搖擺起來。</br> “我承認我已愛上他,但是我的自尊不能隨便卸下,薩卡迪卡說愛出來,薩瓦迪卡說愛出來,求求老天讓我愛上他……”</br> 兩個漂亮扎眼的女孩在小空間里肆意釋放年輕的美好。</br> 二樓的私人包廂,周禮站在單向落地玻璃墻前,目光緊盯著樓下某個角落,對著電話笑:“真的不來?”</br> 電話那頭的男聲有片刻的停頓,隨即帶了些力道,說:“幫我把人照顧好,有空找你喝酒。”</br> 周禮哈哈笑起來,應下后又和那人隨意扯了幾句,約了日子喝酒。</br> 收了線,周禮看著樓下,輕輕“嘖”了聲。</br> 這是真上了心啊?</br> 幫他照顧……連這話都放出來了,意思是他的人了?</br> 周禮想著,立刻吩咐下去:“照顧好兩位小寶貝。”</br> 兩杯酒見底,江戀開始有些暈眩了,身體發熱,正想慫恿呂濡下舞池,手機嗡嗡震動起來。</br> 她看了眼來電,騰的坐直了身體,腰背繃緊,挺出一個優美的弧度。</br> 屏幕上czy三個字母幽幽發著光。</br> 呂濡無聲的問:是他嗎?</br> 江戀點頭。</br> 怎么辦,你要接嗎?</br> 呂濡替她緊張。</br> 江戀瞇眼笑了下,沒什么猶豫的滑動接聽。</br> “在哪兒?”男人聲音低沉,開門見山。</br> “在學校呀。”江戀眨巴著眼睛,不假思索的說。</br> 周圍勁爆的舞曲聲清晰的傳入電話里。</br> 呂濡微怔,這才發現女孩貓一樣的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br> “江戀。”電話里陳知言的聲音加重了幾分,帶著些警告意味。</br> 江戀瞇著眼笑起來,手指在發梢繞啊繞,故意等了好幾秒才說:“就是在學校呀,不信你可以過來看。”</br> 明目張膽的騙他。</br> 從她拉著呂濡直奔“夜色”時,她就是故意的。</br> 她被他那句“小騙子”撩的心神不寧百爪撓心,還不準她回擊嗎?</br> 既然你說我是小騙子,那我就要騙給你看。</br> 陳知言自然也聽出了她的故意,沉默數秒,妥協般的放軟語氣:“我在忙,走不開,你早點回學校。”</br> 江戀呼吸了兩下,聲音無辜:“可是我就在學校呀。”</br> 電話里安靜了半分鐘。</br> 心跳聲如鼓點般密集,江戀繞著頭發的手指緊了緊,抿著唇不發出聲音。</br> 一場沉默的拉扯。</br> “江戀,聽話。”男人的耐性似乎用盡,聲音沉了下去。</br> “不要。”江戀數著自己的心跳聲,借著酒意,從一數到十,然后軟軟的小聲撒嬌,“我不要聽話,你喊我大名,我就不想聽話……”</br> 嘈雜的環境中,男人的呼吸聲聽不真切,但靜默的壓迫感卻很清晰的從話筒里穿過來。</br> 江戀快要不能呼吸了,手心一片潮濕。</br>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醉了。</br> 這么明顯的暗示,幾乎等于把她的隱藏許久的小心思直接遞到陳知言面前,無遮無攔。</br> 不過,好在她醉了。</br> 江戀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一些,仿佛這樣才能給自己留些呼吸的空間。</br>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只有幾秒,也可能有幾分鐘,聽筒里傳來模糊的低語:“慢慢,聽話。”</br> 作者有話要說:哇哦,陳叔叔你完啦,慢慢寶貝要收網啦</br> 感謝在2020111716:56:002020112316:26: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張張張張娉4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tt10瓶;星空墜入深海、嘻嘻嘻嘻嘻嘻2瓶;小可愛吖、小睫毛、芝士奶霜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