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沒說話,托著腮,就這么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眼底柔情似水,火花四濺。</br> 軒轅曜一本正經(jīng)地討論對策,神色專注,斂眸沉思,沒料到狐貍正在用眼神調(diào)戲他,然而縱使他如何遲鈍,也擋不住對面那道灼灼的視線。</br> 抬起頭,軒轅曜表情微惱:“謝錦,我在跟你談?wù)拢隳懿荒苡悬c正經(jīng)嚴(yán)肅的時候?”</br> “我大多時候都很正經(jīng)。”謝錦唇角微挑,“可眼下又沒別人,我若是繼續(xù)那么正經(jīng),你不會覺得太枯燥乏味?”</br> 軒轅曜正要說不會,卻見謝錦勾了勾手指:“曜曜過來。”</br> “……”喚小狗呢。</br> “曜曜。”</br> “謝錦。”軒轅曜表情變得格外冷漠,帶著十足的警告意味,“你忘了之前承諾過我的話了?”</br> 謝錦眉梢微挑:“什么話?”</br> 軒轅曜:“……”</br> “哦。”謝錦想起來了,“什么都聽你的?”</br> 軒轅曜表情微妙。</br> 這話原本從他嘴里說出來的時候好像沒什么,此時被謝錦再提起,就總覺得有種怪怪的感覺,說不出來的詭異。</br> “嗯,什么都聽你的。”謝錦嗓音慵懶,透著幾分異樣的意味,“曜曜想要我做什么?”</br> 軒轅曜皺眉。</br> “以身相許?”</br> 軒轅曜:“……”</br> “只要曜曜想,我隨時洗干凈等著。”</br> 軒轅曜俊顏泛青,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那個滿眼笑意沒一點正形的家伙,冷冷道:“你說夠了沒有?”</br> 談?wù)碌臅r候能不能認(rèn)真說事?</br> 謝錦笑意微斂:“曜曜生氣了?”</br> 軒轅曜不說話。</br> 謝錦沉默片刻,緩緩點頭:“好吧,我去干活。”</br> 說著站起身,抬腳往外走去。</br> 軒轅曜盯著他的背影,“你干什么去?”</br> “干活啊。”謝錦轉(zhuǎn)頭看他,“沒事兒,你在這里等著,我自己去。”</br> 軒轅曜冷著臉:“你不是說晚上去?”</br> “我改變主意了。”謝錦語調(diào)閑適,“晚上可以做別的事情,白天時間也不能浪費。”</br> 軒轅曜頓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br> 謝錦擺了擺手,轉(zhuǎn)身走了。</br> 軒轅曜見他當(dāng)真要去,心下到底是不放心,慢吞吞跟在身后,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謝錦當(dāng)真是有一去不回頭的架勢,不知不覺就加快腳步跟了上去,“你到底要干什么?”</br> “云家之所以敢如此囂張,是因為他們養(yǎng)了許多能人。”謝錦說道,“有死士,有機(jī)關(guān)高手,有用毒高手,還有一個玩蟲蛇的,那些讓人毛骨悚然的毒蝎毒蛇就是他的利器。這次云家的案子如果讓朝堂上其他大臣來查,毫不夸張地說,來一個死一個,連尸首都不一定能剩下。”</br> 軒轅曜聽得一驚:“云家這是想干什么?當(dāng)真要造反嗎?”</br> “造反倒不至于,他們也沒那么本事。”謝錦嗤笑,“但是想獨霸一方的野心卻是有的,最好能讓朝廷都忌憚,橫行無忌于律法之外,讓天下人都知道云家勢力有多大。”</br> 最重要的是,上寧離都城較遠(yuǎn),云家在這里只手遮天,只要不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尋常百姓也并不敢惹,消息就很難傳到皇城去。</br> 再有人在朝外攔截消息,想要蒙蔽圣聽其實不是難事。</br> 至少太上皇在位的那些年來,上寧的消息就一直被人遮掩住,從來沒有哪個大臣注意到這邊的情況,當(dāng)然,也沒人彈劾。</br> 君王坐朝堂,對天下的消息大多來自于臣子,臣子不報,便永遠(yuǎn)不會知道那些埋藏于滔天勢力之下的真相。</br> “云家的案子牽扯甚深,我們得一步一步來。”謝錦神色淡淡,“先從殷家下手。”</br> 軒轅曜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聞言下意識地道:“殷家?”</br> “是啊,曜曜不會忘了吧。”謝錦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著他,“云香當(dāng)年是為了嫁給殷長懷才拋棄的蘇策,你知道她為什么要嫁給殷長懷嗎?”</br> “不是移情別戀嗎?”</br> “曜曜真是單純。”謝錦勾唇,“這些大家族里子女的婚事哪有那么簡單?”</br> 軒轅曜暗道,的確不簡單,兄妹都能亂來,還有什么是他們做不出來的?</br> “殷家掌握著上寧以東所有的鹽鐵命脈,擁有潑天的富貴,不然你以為為什么云家能招兵買馬,私設(shè)馬場,卻沒人敢揭發(fā)他?”謝錦轉(zhuǎn)身往大門外走去,“因為他貪污并沒有動到百姓的利益,歷來百姓只有被欺壓得狠了,才會反抗,因為他們懂得民不與官斗的道理,只要日子還過得下去,沒有人會選擇跟云家為敵。”</br> 而上寧周邊所有能收買的官員大多被收買了,沒有收買的多數(shù)不能成事,從上到下不是站在一條船上,就是沒有底氣跟他們敵對。</br> 這才是云家安身立命的根本。</br> “說來云家其實也聰明。”謝錦聲音平靜,“他壯大勢力,一靠以權(quán)謀私,二靠非法經(jīng)營,三靠官商勾結(jié),四靠欺上瞞下,唯獨沒有蠢到去動百姓,這也是他們這些年一直安然的原因。”</br> 出了門,謝錦就沒再多說什么。</br> 大白天里他們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去闖龍?zhí)痘⒀ǎ窍热チ顺侵幸患宜庝仯庌@曜心下雖不解,卻也只是沉默地看著,并不多問。</br> 謝錦走到一家規(guī)模較大的藥鋪子里,買了兩味藥材,付了銀子之后轉(zhuǎn)身出去,繞到一條狹窄的巷子里。</br> 這條巷子里有一家地處偏僻的藥鋪,連藥鋪的名字都邪乎,叫黃泉地府。</br> 軒轅曜全程跟著謝錦,安靜地看著他走了進(jìn)去,藥鋪大堂不算寬敞,比起一般的藥堂要小上許多,而且尋常的藥材這里都沒有,此處有的藥材外面則很難買到。</br> 掌柜的是一個小少年,看起來也就是十四五歲這樣,見到兩個俊秀絕倫的公子進(jìn)來,眼神先是一亮,隨即臉上浮現(xiàn)戒備:“你們干什么?”</br> “到這里來,還能干什么?”謝錦走到柜臺前,慵懶半靠在柜子,“給我抓藥。”</br> “我這里沒有藥材。”少年警惕地說道,并隨即做好要跑路喊人的架勢,“你們要買藥,出門右拐那條街上,藥鋪多得是。”</br> “爺就愛在這里買。”謝錦嗓音懶懶,“楚南衣沒告訴你對客人要禮貌?”</br> 少年聞言一驚,隨即臉上警惕和戒備緩緩消失,淡淡道:“公子說的話我可聽不懂,你想要什么藥?”</br> “你這里賣什么?”</br> “公子想要的,這里都有。”</br> 謝錦淡笑:“你方才不是還要爺出門右轉(zhuǎn)?”</br> 少年一噎。</br> “他只是個孩子,你跟他計較什么?”軒轅曜開口打抱不平,“買了藥趕緊回去,我們不宜在外面待太久。”</br> 既然這個少年認(rèn)識楚南衣,那這間藥鋪子顯然也是楚南衣在管理,軒轅曜倒是不擔(dān)心會被識破身份,還有謝錦這副混不吝的態(tài)度,看起來也不是個需要擔(dān)心的。</br> 他就是看不慣謝錦到哪里都不改這副調(diào)戲人的態(tài)度。</br> 謝錦轉(zhuǎn)頭看了軒轅曜一眼,笑了笑,沒說什么,跟少年要了幾味藥……嗯,準(zhǔn)確來說,應(yīng)該是幾味毒物。</br> 蝎子,蜈蚣,毒蛛,蟾蜍,蜥蜴,蛇粉。</br> 怪不得外面藥鋪子都沒有呢。</br> 少年用特殊的紙包細(xì)細(xì)地把幾味藥材各自包好,低眉遞給謝錦,態(tài)度恭謹(jǐn)極了:“公子。”</br> 謝錦接過,丟了兩錠十兩白銀:“夠嗎?”</br> 少年公事公辦,實話實說:“不夠。”</br> 謝錦一語不發(fā)地掏出一張百兩銀票給他,“還不夠的話,就讓楚南衣墊上,多的你留著買糖吃。”</br> 說著,轉(zhuǎn)身跟軒轅曜一起離開。</br> 少年默默收起了銀票和兩錠白銀,目送著兩人離開。</br> “你買這么多毒物干什么?”</br> 謝錦偏頭瞥他一眼:“不想告訴你。”</br> 軒轅曜表情一頓:“……”</br> “你不是讓我好好干活嗎?”謝錦提了提手里的藥包,“我現(xiàn)在正在很認(rèn)真地干活,你別問東問西,問得多了,我還得一一給你解答,這樣會分散我的注意力。”</br> 軒轅曜:“……”</br> 謝錦目視前方,轉(zhuǎn)身往回走,不再搭理軒轅曜。</br> 眉頭擰了擰,軒轅曜盯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終于忍不住開口:“男子漢大丈夫應(yīng)該頂天立地,不能跟和小媳婦一樣慪氣,謝錦,這可是你自己說的。”</br> “我本來就是小媳婦啊。”謝錦瞥他一眼,“誰跟你說我是大丈夫的?”</br> 軒轅曜表情頓時凝固:“……”</br> 你給我說清楚,誰是誰的媳婦兒?</br> 我是你的媳婦兒。</br> 耳畔回蕩著這兩句對話,軒轅曜表情一時微妙極了。</br> 嗯,謝錦現(xiàn)在的確變成了小媳婦兒,連慪氣都那么云淡風(fēng)輕,理所當(dāng)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