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容毓在南曦面前大多時候都是一副忠犬模樣,南曦說什么就是說什么,絕不反抗。</br> 但某些時候,他也是非常強硬的。</br> 比如說昨天晚上。</br> 他說沒空就真的沒空,南曦被他困在床榻間直到半夜才累極睡去,再也沒精力去想林嘉的事情。</br> 這一睡一直睡到次日午時,錯過了早膳,連午膳都晚了半個時辰。</br> 王府外不知多少人求見,容毓一律不見。</br> 不過南曦睡醒之前,容毓已經命人把霍家的事情打聽了清清楚楚,也知道林嘉昨晚被霍夫人教訓了一通,霍旸則整夜留宿青樓廝混,直到天亮才回家。</br> “林嘉出身尊貴,難得的是本性善良,待人真誠,她的終身不該被如此男人糟蹋,她值得更好的男子。”南曦坐在膳桌前,眉心微蹙,“你派人去傳個話,以攝政王的名義宣林嘉過來一趟。”</br> 容毓道:“我以為你會親自去一趟霍家。”</br> “去霍家干什么?”南曦淡笑,“我對霍家不感興趣,不管是強勢蠻橫的霍夫人還是風流下作的霍旸,我都沒打算跟他們多費唇舌,能用權力解決的問題便無需浪費多余的時間精力。”</br> 跟講道理的人講道理,跟不講道理的人講蠻力。</br> 南曦只從容毓和凌翎所說的三言兩語就能知道,霍夫人是怎樣一個自私不講理的婆母,她對待林嘉的態度大抵跟長公主容姍的態度有關——母親無意庇護女兒,婆家自然明目張膽地欺負。</br> 就算是郡主又如何?</br> 出閣的女子已經成了夫家的人,這輩子命運就系在了夫君身上,父親不在,母親對她不聞不問,甚至跟婆家站在同一陣線上一起逼迫她,一個嬌弱姑娘哪有反抗的余地?</br> 南曦不打算跟任何人講道理,反正她也不會在大周逗留多久,管那些人說什么,只要能讓林嘉脫離眼前這困境,旁人如何評價都無所謂。</br> 容毓嗯了一聲,派人去霍家傳令,然后就開始專心伺候南曦用膳。</br> “餓壞了吧,多吃點補補身子。”容毓給她布菜,夾的都是南曦愛吃的口味,“今天再好好休息一天,待會林嘉過來,就留在王府陪你說說話,我去宮里處理點事。”</br> 南曦點頭:“你盡管去忙,不用管我。”</br> “說的這叫什么話?”容毓不滿,“這天底下的事情,有哪一件比你重要?”</br> 南曦默然片刻,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這么激動做什么?”</br> “曦兒。”</br> “你不比我重要,該做的事情也得做。”南曦道,“就如在我心里,天下蒼生都沒你重要,那我就能把天下蒼生都棄之不顧了?”</br> 明明聽著像是訓斥的語氣,卻一句話說得容毓心花怒放。</br> 天下蒼生都沒他重要,嗯,世間大抵是沒什么情話比這句更動聽的了。</br> 容毓眉梢染上笑意,非常誠懇地點頭:“曦兒教訓得是,為夫心胸狹隘,該罰。”</br> “罰你今晚睡外間。”南曦語氣淡定,“本王妃昨晚太累,今晚需要好好睡一覺,不許任何人打擾。”</br> “是我不好。”容毓抿著唇,真誠地認錯,“我今晚保證只抱著你睡,絕不再亂來。”</br> 南曦輕哼一聲,信了他的鬼話。</br> 午膳剛結束,前去傳令的人就把林嘉領了過來,容毓安排好殿外的防守,讓林嘉留在殿內跟南曦說話,獨自帶著青陽進宮去了。</br> 侍女很快領著林嘉進殿。</br> 看見坐在窗前的南曦,林嘉目光微怔,恍如隔世一般看著她良久,才揚唇輕笑:“皇叔祖母。”</br> 南曦輕笑:“叫我的名字吧,別把我叫老了。”</br> 說著讓她坐下,吩咐侍女奉茶。</br> “你跟叔祖父什么時候回來的?”林嘉在她對面的榻上落座,目光鎖著南曦越發沉寂柔和的眉眼,“這一年以來,你一直在東陵?”</br> 南曦喝了口茶,點頭:“嗯。”</br> “做了東陵女皇?”</br> 南曦繼續點頭。</br> 林嘉急促地站起身:“那我是不是要拜見女皇陛下?”</br> “坐下。”南曦抬手,“客氣什么?這里又不是東陵。”</br> 不是東陵,那也是大周攝政王妃啊,比起女皇的身份也并不遜色多少,畢竟大周攝政王是比皇帝還威風的一個存在,大周朝臣敬畏攝政王的程度遠遠超過對皇帝的恭敬。</br> 林嘉遲疑地坐了下來。</br> “聽說你出閣了。”南曦打量著她的眉眼,明顯可見氣色憔悴了許多,“日子過得怎么樣?”</br> 林嘉神色微變,斂眸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所嫁非人。”</br> 南曦放下茶盞,淡淡道:“霍家對你不好?”</br> “豈止是不好?”林嘉苦笑,“我只恨自己沒你當初那般魄力,否則又怎會讓自己陷入如此境地?有時候被逼急了,真恨不得跟霍家那些人同歸于盡才好。”</br> 南曦蹙眉:“與我說說可好?”</br> “沒什么不能說的。”林嘉自嘲地嘆了口氣,語氣沉寂,“現在整個帝都的貴女都在看我的笑話,無人不知我嫁了個風流成性的紈绔,還有一個婆母整日里作威作福,恨不得騎在我頭上,讓我像個奴婢似的跪著伺候他們一大家子才好,時不時還要提點我低聲下氣地討好夫君……這日子過得跟一場噩夢似的,讓我心力交瘁。”</br> 語氣微頓,她淡道:“不過我好歹也是皇族郡主,豈是他一個霍家可以折辱的?我寧死也不可能對他們卑躬屈膝。”</br> 南曦道:“這樣的男人你還打算跟他繼續過下去?”</br> “過什么過?”林嘉嗤笑,“就算天下男人都死絕了,我都不可能跟他過一輩子。”</br> 南曦抬眸,安靜地看著她。</br> “我想和離。”林嘉語氣堅決,卻又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悲哀,“準確來說,我是想學一學你的氣勢,直接休了他,可我無權無勢,母親又不允許我做出如此離經叛道的決定,別說休夫了,連和離都是件難如登天的事情。”</br> 南曦沉吟片刻:“你考慮好了,和離之后不會后悔?”</br> “我腦子進水了才會后悔。”林嘉說道,“成親至今,我跟霍旸都沒有圓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