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首輔整了整袍袖,從容淡定地抬腳往大殿外走去。</br> 陸丞相也跟著離開。</br> 其他大臣只能暗嘆一口氣,認命地起身離開,只能把今天準備提上來討論的事情留到明天。</br> 畢竟當務之急是應付南越和北疆兩國兵馬,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推推。</br> 然而事實很快證明,他們的如意算盤注定要落空,沒等到第二天,初六傍晚,宮門外又一匹快騎匆匆趕到。</br> “西齊攝政王集結十萬兵馬,以邊關三座肥沃城池為聘,求娶東陵女皇陛下!”</br> 此言一出,帝都再起波瀾。</br> 內亂未止的西齊居然也跟著摻和了進來?</br> 這究竟是趁機起哄,還是那預言當真讓人上了心,以至于各國君王都對東陵女皇勢在必得?</br> 攝政王召集百官議事,此前還一度輕松的氣氛瞬間不翼而飛,群臣仿佛預感了某種山雨欲來的不祥之感,朝中重臣和武將皆被召進宮商議對策。</br> 御書房里站了烏壓壓的一群人。</br> “軒轅曜率黑曜軍五千鐵騎即刻出發北上,沿途探查北疆兵馬的消息。”容毓語氣冷峻,“若軍報屬實,便快馬加鞭趕赴邊關,增兵防守,不得讓北疆兵馬踏進防線半步!”</br> “末將領命!”</br> “凌帆,你率五千玄甲軍趕赴綿州邊疆,若是西齊攝政王林翱當真率兵馬而來,不惜一切代價取他的首級,本王要他有來無回!”</br> “是!”凌帆單膝跪地,“末將領命!”</br> “傳旨淮南王,讓他務必……”</br> “報——”</br> 一個高亢的聲音遠遠傳來,御書房里眾位大臣神經一凜,幾乎下意識地變了臉色。</br> 不會吧?</br> 又來?</br> 這回又是哪個國家也來挑釁?</br> 容毓面容淡淡,看不出清晰:“傳。”</br> 話音剛落,一個人影匆匆進來,跪稟道:“啟稟攝政王,羽國王子湛若送來口信。”</br> “說。”</br> “除了南越、北疆和西齊之外,不久之后大周和蜀國也會加入求娶女皇陛下的爭奪戰中,攝政王若想解決眼前處境,出兵不是上策。”</br> 此言一出,群臣齊齊變色。</br> 大周和蜀國?</br> 怎么可能?</br> 大周是東陵的姻親國……</br> “湛若王子已經抵達皇城之外,帶話說……說……”衛兵低著頭,聲音越來越低,“讓攝政王親自出城去迎接,他可以解決東陵眼下之困境。”</br> 話音落下,御書房里瞬間安靜了下來。</br> 誰這么狂?</br> 這年頭,居然還有人敢指名道姓讓攝政王紆尊降貴去迎接?</br> 簡直狂傲得沒了邊際。</br> “湛若王子?”謝首輔顯然對天下事了解不少,此時皺眉開口,“羽國那位據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未卜先知之能的王子殿下?”</br> 陸丞相方才聽著湛若這個名字就覺得耳熟,只是一時沒想起來是誰,此時聽謝首輔一說,瞬間反應過來:“沒錯,就是他!我記得這位王子殿下好像天生擁有預言異能,能得知別人不知道的事情。”</br> 其他大臣面面相覷。</br> 羽國湛若王子?他們怎么沒聽說過?</br> “父親和丞相大人說的沒錯。”站在眾臣身后不起眼角落里的謝錦淡淡開口,“湛若的確身懷異能,且淡泊名利,喜歡過安靜隱居的日子,所以向來低調,天下知道他的人其實不多,因為此人不喜熱鬧,也很少展露自己的才學本事,此番主動來到東陵倒是出乎我們的意料。”</br> “大祭司不也能未卜先知嗎?”群臣之中一位年老的內閣大臣忽然開口,“這位羽國王子難不成比大祭司還厲害?”</br> 氣氛又是一靜。</br> 是啊,他們的大祭司才是東陵魂之所在,就算需要卜算天命,也輪不到羽國王子來東陵充什么神算,況且……</br> “東陵兩百年一次的女皇掌政,不應該是為了壓制皇族血液里的好戰天性?”鎮國公淡淡開口,“按理說女皇登基之后,東陵應該天下太平迎來一番盛世才對,怎么剛登基就惹得各國皇帝爭相求娶,甚至不惜兵戈相向?”</br> 空氣一凝。</br> 在場的大臣們臉色微變,不約而同地看向鎮國公。</br> 容毓眉目驟冷,目光如冷劍般看著他:“鎮國公這是什么意思?”</br> “臣沒什么意思。”鎮國公微微躬身,“臣只是實話實說,攝政王應該不會阻止大臣們說實話吧。”</br> “本王的確不會阻止。”容毓聲音冷漠,“但所有涉及對陛下不敬以及膽敢質疑陛下的言辭,在本王這里卻絕對不會被允許,這是禁令,是逆鱗,你偏要觸犯,就莫怪本王無情!”</br> 說罷,冷冷道:“來人!”</br> 數名御林侍衛疾步入了御書房,跪地聽令。</br> “剝去鎮國公一等國公爵位,降為侯,罰俸半年,免朝議三月,帶下去!”</br> 鎮國公臉色猝變:“攝政王,你這是借機削——”</br> “鎮國公!”陸丞相凜然開口,“御書房乃議事重地,你在此公然咆哮,成何體統?”</br> 鎮國公表情僵滯,臉頰急促地抽動,可以明顯地看到他的憤怒和不服。</br> 然而憤怒不服又何用?</br> 就算如他所想,攝政王就是借機削權,想要把魏王府的勢力連根拔起,他又能怎么樣?</br>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br> 何況只是貶鎮國公爵位為侯爵。</br> 鎮國公帶著滿腔不甘被御林侍衛帶了下去,接下來面對他的將是身份地位、俸祿、名望和權力等一系列的驟降。</br> 免朝議三個月?</br> 三個月之后,朝堂上勢力必然已經過了一番大清洗,攝政王要扶植順從他的人,一步步收拾前皇孫舊黨勢力——這是每一任帝王登基之后都會做的事情,誰都不例外。</br> 只是這一任女皇該做的事情,都由攝政王代勞了而已。</br> 御書房里短暫的安靜。</br> 眾人其實都清楚陸丞相方才那句呵斥是救了鎮國公,畢竟言語不敬只降爵位罰了俸,若是繼續在此叫囂,君前失儀,犯上挑釁,等待他的極有可能是以大逆不道的罪名被判滿門抄斬。</br> 鎮國公也驟然間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及時住了嘴。</br> 容毓坐在御案后的椅子上,修削的五指有節奏地叩著檀木書案,聲音沉冷:“還有誰想對女皇陛下的登基提出質疑,現在可以提出來。”</br> 重臣很識相地跪下表忠誠:“陛下登基乃是眾望所歸,臣等心服口服,不敢質疑,請攝政王明察!”</br> 容毓目光沉冷如刀,目光帶著濃厚的威壓落在眼前重臣身上,不發一語卻能讓人脊骨生寒。</br> “謝錦去接湛若進宮。”容毓站起身,語調冷硬,“他愛來就來,不來就滾。”</br> 說著,徑自起身離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