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鈺良久沒有說話,但表情肉眼可見的憤怒青白。</br> 說實話,他并不懼怕凌帆。</br> 他身邊有司徒玄絕,還有北疆驍勇善戰的猛士高手相護,并不擔心沿途中凌帆會對他做些什么,他真正顧忌的是九霄閣無處不在的勢力。</br> 可凌帆大周武將,代表的是大周的立場。</br> 如果他離開東陵邊境時當真出了事,北疆必然問責,到時候凌帆就可以說他是在東陵之外的地方出了事,跟東陵無關。</br> 不管端木鈺是跟蜀國太子葉炎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還是直接被滅口,凌帆都可以證明跟東陵沒有關系,跟大周當然也不會有什么關系。</br> 就算北疆皇帝不信,也不可能憑一國之力同時跟大周和東陵為敵。</br> 端木鈺是一國儲君,北疆將士大多時候并不是貪生怕死之輩。</br> 可眼下情況不同。</br> 北疆皇子個個驍勇,野心勃勃,他這個儲君若當真出了點什么事,他的兄弟們只怕欣喜若狂都來不及,北疆立即會陷入內斗爭儲的境地,皇子們為了在皇帝面前表現,也許會提出征戰周邊國家,比如大周或者蜀國。</br> 興兵征戰就意味著兵權旁落,司徒玄絕在自己身邊,分身乏術,到時候兵權落到別的人手里,端木鈺不管還有沒有機會回去,最終的結果都不會是他想看的。</br> 須臾之間心頭已閃過無數個念頭,野心抱負,兵權接替,朝堂風波,權勢傾軋,江山歸屬……</br> 一片死寂般的安靜之中,端木鈺終于狠狠地壓下心頭驚怒,淡淡開口:“女皇陛下盛情難卻,小王若是一再推辭未免有些不識好歹,既然大祭司有預言在先,小王便恭敬不如從命,愿意在東陵做客數日,只是難免要叨擾女皇陛下了。”</br> 南曦唇角揚起一抹欣然弧度:“端木太子客氣,招待外來使臣本就是朕職責所在,談不上叨擾。”</br> 說著,轉頭看向蘇裳:“蘇丞相。”</br> 蘇裳斂去臉上僵硬的表情,自然揚起一抹溫潤笑意,頷首道:“小臣聽女皇陛下安排。”</br> 識時務者為俊杰。</br> 南曦淡笑,聲音依舊溫和無害:“既然如此,接下來就有勞謝公子多費些心思了。”</br> “能得陛下信任,乃是臣的榮幸。”謝錦躬身,“臣一定不讓陛下失望,盡心盡責招待兩位貴客。”</br> 不知怎么回事,這句話落音之后,端木鈺生生打了個冷顫。</br>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太過緊張了,以至于出現了幻覺,不過區區一個首輔之子,尚無官職在身,還能翻出什么花樣不成?</br> 這般一想,他不由端起酒盞,狠狠灌了口酒。</br> 接下來自然一陣熱情的寒暄,珍饈佳釀不間斷地呈上來,君臣開懷暢飲,看起來當真是賓主盡歡。</br> 只是端木鈺和蘇裳兩人偶爾劃過臉上的焦慮和陰郁,卻不經意間暴露了他們的心情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這么好。</br> 廣陽宮宮宴正酣,此時的皇宮某處僻靜的深宮內苑,卻有人正含淚訴苦。</br> “父皇不知道,這大周來的夫妻二人狼子野心,心胸狹隘,剛登上皇位就迫不及待地開始打壓魏王府,生怕琰兒的存在威脅到他們的地位,隨意制造個借口就把琰兒關刑部大牢里去了,還剝去了琰兒的世子之位,這不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嗎?求父皇給兒臣做主啊。”</br> 原以為退位之后就能清閑下來安心頤養天年的老太皇,此時正斜躺在寬大的軟榻上,手里捧著一卷書冊,聽完魏王歇斯底里的訴苦之后,他淡淡道:“琰兒把鎮國公家姑娘糟蹋的事情,是真是假?”</br> 魏王正張嘴準備再撕心裂肺嚎叫一番,聽到這句話之后,表情驟然一僵,所有表情一時間全部凝結在臉上,臉上猶帶著淚痕的悲傷看起來分外可笑。</br> 老太皇語氣淡淡:“鎮國公嫡女現在情況怎么樣?”</br> “還……還好。”魏王機械般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隨即有些慌亂地說道,“已經全力救治過來了,目前無礙。”</br> “嗯。”老太皇語氣淡淡的,沒什么特別的情緒波動,“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讓蘇氏好好照顧人家姑娘,多燉些補品補補,姑娘家身子嬌弱,不可大意。”</br> 魏王跪在地上,眼神震驚而不敢置信:“父皇?”</br> 琰兒還在牢里,難道父皇不管嗎?</br> “琰兒鑄下如此大錯,理該讓他受些教訓。”老太皇聲音里多了幾分淡冷威嚴,“等他從牢里放出來,讓他在府里好好閉門思過,別再出來招搖出風頭了。”</br> 魏王臉色僵白,今晚抱著一腔希望而來,沒料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結果,一時慌得不知該作何反應。</br> 他以為父皇最是疼愛琰兒,聽到容毓和南曦如此對待琰兒之后一定會憤怒,就算不幫他們出口氣,至少也會開口放琰兒出來,在年節之際讓他們一家團圓。</br> 然而……</br> “回去吧。”老太皇眉心微皺,“這些年我一直想打破東陵女皇掌權的宿命,所以對魏王府和琰兒始終多一份包容,你們私底下做些什么,我從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愿過多去追究,可終究是天意難違。”</br> 魏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整個人僵直如石雕,久久無法動彈。</br> “大祭司才是圣明的,東陵開國以來立下的宿命怎能輕易違背?”老太皇嘆了口氣,聲音里已然掩不住蒼老,“如今事實又一次證明,女皇即位縱然不合朕的心意,卻非常符合上蒼的心意,東陵這位新任女皇到底比琰兒更適合做皇帝,不是嗎?”</br> 魏王臉色煞白如紙:“父皇……”</br> “以后收斂點氣焰。”老太皇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回書冊上,“我已經老了,想護著誰也是有心無力,現如今你唯有安分才能自保,否則便是自尋死路。”</br> 魏王像是被抽干了渾身所有的力氣,臉色僵白僵白的,說不出一句話來。</br> 最后一絲希望破滅,老太皇這番話讓他徹底慌了,恐懼從心底蔓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