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端木鈺臉色驟然沉了下來：“女皇陛下這是要把我們困在東陵？”</br> 在座的都不是傻瓜，若是連最簡單的意圖都聽不出來，那未免太過遲鈍。</br> 什么叫“必須留下兩位，好好招待幾日”？</br> 不就是要強制把他們留在東陵？</br> 蘇裳表情也有些不虞，沉默地看著南曦。</br> “端木太子不必惱怒。”南曦淡淡一笑，語調波瀾不驚，“太子和蘇丞相跨越千山萬水，晝夜兼程而來，朕沒好好招待兩位，實在心有不安。太子殿下一路風塵仆仆，總得多休息兩天再離開，否則這來回奔波，身體只怕也吃不消。”</br> 說著嘆了口氣：“眼下偏又趕上了年關，萬一半路遇到謀財害命的山林匪寇，端木太子和蘇丞相若發生點什么事，朕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不是？”</br> 端木鈺心里咯噔了一下，語氣冷淡：“女皇陛下太過危言聳聽了吧。”</br> “當然不是危言聳聽。”南曦淡笑，“因為前車之鑒還在，蜀國太子葉炎至今沒有找到下落，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端木太子應該知道才是。”</br> 話音落下，端木鈺臉色驟變，瞬間一句話說不出來。</br> 這是威脅。</br> 明目張膽的威脅。</br> 蘇裳攥著酒盞的手微微一緊，面上神情卻不變，淡淡一笑：“蜀國也許已經找到了葉太子呢。”</br> “據朕所知，暫時還沒有消息。”南曦緩緩搖頭，面上流露出一絲遺憾，“可惜了葉太子一國儲君，這失蹤時日一久，蜀國皇帝為了江山社稷的安穩，只怕得另立太子了……只是葉太子也不知究竟得罪了誰，才讓人如此報復，連個尸首都尋不著，好像突然從世上消失了一樣，真是詭異得很。”</br> 這番話落音，大殿上再度陷入一片死寂。</br> 空氣靜得讓人覺得不安。</br> 端木鈺臉色僵白，忽覺遍體生寒，整個人如石雕一般僵住。</br> 后悔和驚懼，于此刻油然而生。</br>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根本不該來東陵走這一趟，端木鈺不是個輕易就被嚇到的人，然而葉炎的失蹤是確有其事，且至今生死不明。</br> 所以南曦的話雖是威脅恐嚇的成分居多，卻也實實在在地讓人生出了不安。</br> 毫無疑問，南曦這番話已然在他和蘇裳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兩人心頭同時閃過一個驚人的想法。</br> 蜀國太子葉炎的失蹤，絕對跟南曦有關……準確來說，是絕對跟容毓有關。</br> 葉炎從大周離開回去蜀國的途中沒了消息，身邊所帶護衛全部被殺，無一生還，蜀國朝廷派出的探子日夜查找他的下落，卻至今沒有尋找一點蛛絲馬跡。</br> 如果帶走葉炎的是九霄閣勢力……</br> 端木鈺抿唇，沉默地跟蘇裳對視一眼，兩人眼神皆是驚疑，一時沒有說話。</br> 事實上，南曦的這番話不僅讓蘇裳和端木鈺驚駭，便是東陵大臣們心下也不由凜然。</br> 蜀國葉太子失蹤，至今下落不明。</br> 這句話單獨聽著好像沒什么，可其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卻讓人無法不多想，況且還是在眼下這種場合下——</br> 女皇陛下不可能無緣無故提到葉太子失蹤一事。</br> 既然提了，多半是用來威脅警告端木鈺和蘇裳的，那么其中所隱藏的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需要他們好好深思一番。</br> 難不成蜀國太子的失蹤跟女皇陛下和攝政王有關？</br> 東陵大臣們心頭沉思，越想便越覺得容毓和南曦這對夫妻當真是深不可測得緊，怪不得他們初次來到東陵就能碾壓一干皇族宗親。</br> 面對陌生的朝局環境，面對皇族宗親和各大世家朝臣也絲毫無懼，從容不驚，不慌不亂，絲毫不落下風。</br> 甚至連刻意拉攏朝臣的舉止都沒有。</br> 好像坐上江山，就能自然而然讓所有人為他們所用似的……然而事實卻又多么詭異地證明，朝上大半朝臣竟真的心甘情愿為他們所用。</br> 旨意一出，連謝首輔和陸丞相都恭敬俯首，對待新帝的臣服態度竟完全不遜于前皇帝。</br> 鳳公主回來之初，朝中部分曾閃現過不滿的大臣也很快閉了嘴，如今才剛過去了多久，所有不滿的聲音都已經消失，朝臣一片和諧平靜——當然，這其中有一半原因得歸功于祭司殿，因為大祭司認可的天子，本就該得人心。</br> 可此時他們卻不由自主地想著，也許女皇陛下和攝政王沒來東陵之前就深藏不露，背后定然握著一股龐大的勢力，所以才運籌帷幄，底氣十足。</br> 眾人心思各異。</br> 大殿上原本熱鬧輕快的氣氛一點點冷卻了下來，被一股不安籠罩著。</br> “怎么都不說話了？”南曦蹙眉，不解地看著神色不虞的端木鈺，“端木太子是不愿意留在東陵？”</br> 端木鈺沉眉：“小王的確……”</br> “其實朕也不愿強人所難。”南曦淡笑，“如果端木太子執意要走，朕不強留，只是眼下氣候正寒，一路上寒風凜冽不說，若真有窮兇極惡的山林匪寇出沒，端木太子帶來的使臣和親衛不知能不能護得太子安然。”</br> 端木鈺一僵，不自覺地攥緊了酒盞。</br> “陛下若實在擔心，臣倒是有個建議。”謝錦悠然開口，“凌將軍不是即將回去大周？陛下可否安排他帶些人沿途護送端木太子和蘇丞相？雖各自方向不同，但護送貴客義不容辭，只待端木太子和蘇丞相出了東陵邊境，凌將軍就算完成了任務，離開東陵邊境之后，蘇丞相和端木太子是生是死都將跟我們無關，一切看他們造化，陛下也就不用替他們擔心，如此不知是否可行？”</br> 火上澆油，威脅升級。</br> 誅心于無形。</br> 蘇裳壓著心頭火氣與不安，力持鎮定地開口：“小臣跟端木太子此番前來，所帶護衛足夠保護——”</br> “可行。”容毓語氣淡漠不驚，“若端木太子和蘇丞相執意要走，可由凌帆帶人沿途護送。”</br> 眾人沉默地抬眸。</br> 容毓從始至終安靜地坐在女皇身側，氣度沉穩淡定，尊貴雍容的眉眼幽深難測，不露絲毫情緒波動，讓人怎么也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