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曦用完晚膳就移駕一旁錦榻上休息,榻上鋪著柔軟的墊子,她慵懶地倚在榻上,跟母親說話。</br> 外面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南曦彎著唇笑道:“容毓回來了。”</br> 軒轅惜默默瞥她一眼。</br> 南曦勾唇,對她娘的目光不以為意。</br> 容毓走到門前頓住腳步,看了眼沉默侍立在門外的銀霜、銀月兩人,勾了勾手指。</br> 銀月狐疑地看了眼自家王爺,走上前,低頭道:“王爺。”</br> “替本王傳句話給楚紅衣。”容毓聲音淡漠,“就說楚玄衣正在拿他們的婚事跟本王談交易。”</br> 銀月微默,心里短暫地思索著她家王爺話里的意思,隨即點頭應了聲是,轉身走了出去。</br> 容毓抬腳進了屋,與此同時,軒轅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br> “你們說會兒話,然后早些休息。”</br> “岳母大人請留步。”容毓說著,走到南曦身邊坐下,“有件事也許應該讓你知道。”</br> 軒轅惜不解地看著他:“什么事?”</br> 南曦也看著他。</br> “東陵皇權之下,還有楚家、謝家、蘇家和墨家四大家族并列權貴之首。”</br> 軒轅惜點頭:“若楚紅衣跟浮塵成了親,楚家的地位會更上一層。”</br> “靖王府在東陵身份本就不低,跟其他親王權勢相當,握有足夠的實權,若加上楚紅衣這個武將手里的兵權,地位水漲船高,會直逼皇權。”</br> 軒轅惜蹙眉:“你擔心靖王府以后會生出異心?”</br> “異心倒不至于,可權臣不一定非要取而代之才能讓人忌憚,有時權勢太大只會牽制皇權。”容毓語氣淡漠,“我不樂意讓曦兒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女皇。”</br> 軒轅惜道:“你會不會多慮了?浮塵沒有野心。”</br> “浮塵沒有野心,不代表他的父親沒有,不代表楚家沒有。”容毓淡道,“楚玄衣方才來找了我。”</br> “楚玄衣找你?”軒轅惜詫異,“他找你干什么?”</br> 容毓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透著早已洞察一切的光澤。</br> 軒轅惜了然:“找你談紅衣和浮塵的婚事?”</br> 容毓漫不經心地點頭。</br> “如果楚家真的并列四大家族之一,而楚玄衣也當真有野心的話,在我們回到東陵之前把條件談妥,的確是個先下手為強的機會。”南曦起身吩咐了侍女一句,回過身來給容毓倒了盞茶,“不過我不太喜歡這種方式,如果我是楚紅衣,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婚約被人拿來當做談判的籌碼。”</br> “我也不喜歡。”淡漠的聲音響起,一身玄色戎裝的楚紅衣走了進來,聲線冷漠疏淡,“不管楚玄衣跟你們說了什么,你們都可以當他是在放屁。”</br> 南曦轉頭,沒料到自己背后議論人居然被正主撞了個正著,不由嗔怪地看了容毓一眼,眼神像是在說:怎么不提醒我有人過來?</br> 容毓柔聲安撫她:“是我派人去告訴她的。”</br> 啊?</br> 南曦狐疑,隨即隱隱明白,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高手過招兵不刃血吧。</br> 不過容毓深諳皇族官場之道,不管是跟楚玄衣的交鋒還是以后跟東陵權臣過招,都是為了她,完全沒有一點自己的私心在,她只要選擇相信他,把一切都交給他就行。</br> 于是她點了點頭,吩咐侍女給楚紅衣奉茶,楚紅衣卻并沒有打算坐下,只是站在容毓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的婚事我自己爭取,誰也無權干涉。”</br> 容毓嗓音淡淡:“女皇也無權干涉?”</br> “就算她不干涉,我手里的鐵騎也會效忠天子,這一點不因任何人而改變。”楚紅衣道,“但我不喜歡被人捏住軟肋的滋味。”</br> 容毓挑唇,有些意味不明:“有脾氣。”</br> “若是你們不放心,待我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交出兵權。”楚紅衣聲音平淡,“東陵鎮國將軍,誰愛當誰當去。”</br> 南曦蹙眉,心里忍不住思索,這樣對待楚紅衣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br> 這個少女才十六歲,雖本事厲害了些,可厲害不是她的錯,她沒義務因為自己厲害就要受制于人,反而應該因她的強悍而擁有更多選擇的權力,以及更大的底氣。</br> 然而雖心里這么想,南曦卻還是沒有說話。</br> “本王也不喜歡自己的感情被人拿來當談判的籌碼。”容毓語調平靜,自始至終沒什么起伏,“但握住自己的籌碼不放手,才是聰明人該做的決定。”</br> 楚紅衣看著他,沉默良久,淡道:“我明白了,多謝。”</br> 說完這句話,她轉頭看向南曦:“公主應該明白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為了那個人可以付出所有,與此同時也會堅守住自己的底線,對不該妥協的事情絕不妥協。”</br> 南曦下意識地點頭:“楚將軍說得對。”</br> “所以公主殿下登基以后,只要不做出傷害浮塵的事情,我永遠效忠女皇,至死不會生出異心。”楚紅衣語氣清冷,“但任何人拿我跟浮塵的感情作為籌碼來談條件,都請公主殿下把他們當成空氣。”</br> 南曦沉默片刻,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我相信楚將軍對浮塵表兄的情意,也相信楚將軍的忠心,今晚容毓所說的話若有冒犯楚將軍之處,我代他跟將軍賠個不是。”</br> 說著,她站起身,真心誠意地欠身表示歉意,“但就如同方才楚將軍所說的,喜歡一個人就該堅守自己的底線,也該堅守他的底線,所以容毓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br> 楚紅衣淡道:“攝政王沒有冒犯我,公主殿下不用賠禮道歉。”</br> 相反,她覺得容毓是在真誠地跟她溝通,因為沒有一個居心叵測的人會如此理所當然地告訴她:“握住自己的籌碼不放手,才是聰明人該做的決定。”</br> 她心里清楚,江山皇權,爾虞我詐,各大家族之間為了爭權奪利可以無所不用其極,若沒有足夠的底牌握在手里,就算她武功高強又如何?</br> 區區一副肉體凡胎,能抵擋得住多少刀光劍影?身在局中,有時連放手都是一種奢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