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衣眸心微細:“就算在東陵,也沒有人敢把大祭司的話當成空氣。”</br> 容毓沉默不語,似是不屑。</br> “攝政王果然孤傲不可一世。”楚玄衣淡淡一笑,“只是不知到了東陵,你是否還可以這般傲氣。”</br> 容毓嗓音淡漠:“你可以拭目以待。”</br> 楚玄衣默然。</br> 這是他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覺得跟人聊天是無比費勁的事,聊著聊著就把天聊死了,這樣的話接下來的話題還怎么進行下去?</br> 楚玄衣端起茶盞,不發(fā)一語地呷了口茶:“實不相瞞,我也覺得大祭司的話不會對你產(chǎn)生什么影響,不過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br> 容毓道:“幫忙可以,需要付出代價。”</br> 楚玄衣嘴角一抽,忍不住道:“鳳公主剛回到東陵,勢單力薄,需要各大家族支持,我以為這種時候你應該樂于看到有人請你幫忙。”</br> 雖然所謂命定天子乃是皇帝和祭司殿共同決定的,但南曦以前一直生活在大周,從來不曾熟悉過東陵,此番回去就算為儲或者登基,她都需要各大家族的扶持——這取決于她以后將做一個傀儡女皇,還是有實權的天子。</br> 所以收攏人心很重要。</br> “本王的確樂于看到有人求她幫忙,但這不代表忙是白幫的。”容毓目光平靜,“臣子效忠皇帝是理所應當,你不能妄想帝王效忠于家族。”</br> 楚玄衣有片刻語塞,隨即道:“攝政王不同樣是皇帝的臣子?可我也沒見你對大周皇帝多忠心。”</br> “本王的情況跟你們不同,不能一概而論。”茶盞里的茶被飲盡,容毓自顧自又倒了一杯,“我跟容楚云同屬皇族,那皇位本王愿意扶持他,他就是皇帝,本王不愿意扶持他,他就是一個廢帝。”</br> 楚玄衣沉默地皺眉。</br> “本王身為皇族嫡系血脈,就算有自立為帝的想法,滿朝文武也不敢說一句不同意。”容毓抬眸,“你楚家有自立為帝的膽量么?”</br> 楚玄衣:“……”</br> “東陵其他家族有這樣的底氣?”</br> 楚玄衣:“……”</br> “還是說,你以為女皇為帝,就一直需要你們各大家族的扶持?”容毓嗓音如夾冰凌,“家族若不忠,本王可以讓家族全部消失。”</br> 楚玄衣握著茶盞的手一抖,臉色變了變:“這只怕很難。”</br> “不難。”容毓斂眸飲茶,“九霄閣高手如云,也就是滅幾次門而已。”</br> 楚玄衣冷道:“這會引發(fā)東陵天下大亂,百姓民不聊生……”</br> “與我何干?”</br> 楚玄衣一窒:“你說什么?”</br> “東陵大亂,與我何干?”容毓目光里透著冷冽,“東陵百姓就算死絕了,與我何干?”</br> 楚玄衣表情僵冷,像是被冰凍起來的石雕,好半晌沒有反應,就這么瞬也不瞬地看著容毓,像是在判斷他說這番話是真心還是假意,是嚇唬他還是當真這么想。</br> 可看來看去,卻只看到一張俊美如謫仙卻冷硬如死神的容顏,像是在告訴他,這世間的規(guī)則由他來制定,其他人連絲毫討價還價的余地都沒有。</br> 他忍不住握緊了茶盞,淡道:“王爺當真如此決絕?”</br> 容毓擱下茶盞,語氣淡淡:“若沒別的事,恕本王不再奉陪。”說完,就待起身離開。</br> 他要去陪愛妃,沒時間在這里跟無聊的人磨嘰。</br> “王爺?shù)鹊取!背聼o奈,只得退讓一步,“我確實有事要讓鳳公主幫忙。”</br> 容毓沉默片刻,面無表情地重新坐了下來。</br> “關于我妹妹紅衣跟浮塵兩人的婚事。”楚玄衣淡道,“都說婚姻大事要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浮塵和紅衣雖然已經(jīng)有了婚約,可靖王妃有退婚的意思,我妹妹喜歡浮塵,浮塵也認定了紅衣不娶,回到東陵之后,此事若真鬧大,兩家臉上都不好看。”</br> “這是他們自己的事。”容毓道,“作為一個男人,若連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最好還是別娶妻為好。”</br> 楚玄衣臉色青了青,卻還是克制住:“浮塵的態(tài)度很堅定,但兩個家族若是因為一樁婚事鬧僵,畢竟不太好。”</br> “所以讓曦兒去當這個惡人?”</br> 楚玄衣否認:“不是當惡人,她即將成為東陵女皇,一道旨意就可解決的事情,順勢還能得到紅衣和浮塵的感恩,如此兩全其美之事,何樂而不為?”</br> 頓了頓,他道:“靖王府大權早晚會是浮塵的,楚家也是紅衣掌兵權,只要他們二人效忠女皇,你家愛妃甫一回到東陵就收獲了第一批忠臣,江山帝位等于穩(wěn)了一半,再有你這個強悍的夫君相佐,我相信東陵很快就是你們說了算。”</br> 容毓微哂,語氣深沉:“你倒是不遺余力為他們著想。”</br> 楚玄衣面上掠過一絲訕笑,“也不完全是為了他們。”</br> “更多的是為了楚家。”容毓看得通透了然,“楚家跟靖王府聯(lián)姻,算是強強聯(lián)手,同時楚家也成了皇親國戚。東陵祭司殿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個規(guī)矩是,皇室成員之間不能自相殘殺,否則會遭到神靈懲罰。”</br> 這個規(guī)矩限制最大的就是帝王不能濫殺同胞兄弟姐妹,子侄宗親——除非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因此也確保了軒轅氏皇室近千年來的強大繁榮,血脈繁衍,根深葉茂,各大家族就算如何厲害也無法輕易操控皇權,除非皇帝自己作死或者資質昏庸,斷了宗族氣數(shù)。</br> 有了這樣的規(guī)定,很多貴女就不用擔心嫁進皇室會因為夫君遭君王忌憚而惹來殺身之禍,給家族繁盛多了一層保障。</br> 這也是楚玄衣想讓妹妹嫁給浮塵的原因。</br> 楚家家大業(yè)大,歷來兵權又是最讓君王敏感的事情,只有跟皇族聯(lián)姻,才能確保楚紅衣是真的“臣服”在皇權之下,同時宣布楚家的效忠,徹底打消未來帝王的忌憚。</br> 只是楚玄衣到底低估了容毓洞察人心的本事,在心思被戳破之后,他罕見地陷入沉默,良久才點頭:“如果王爺覺得不妥——”</br> “我沒說不妥。”容毓語氣淡淡,“本王答應你的要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