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致尊敬的尤多奇婭女士,騎兵長塞坎達斯。
感謝您寫信給我,至于這是否會對我造成困擾,您完全不用擔心。畢竟我們兩家是世交,以前我們也見過面。再說了,我完全明白您在憂慮什么,甚至可以說,這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更明白您的感受了。
請您原諒,我是個粗人,但這信中的事不能讓我的書記官代寫。
您說克里斯提娜已經(jīng)好久沒寫信給您了,而傳到省城的那些故事,的確都是胡編亂造的謊言。簡單來說,皇帝將在新年后成婚,而她則與從海那邊來的一個小子打得火熱。查理·夏特雷是那個紅頭發(fā)野蠻人的名字。
這夏特雷是個什么樣的家伙?一開始,我當然非常厭惡他。我想您早就知道了,我對克里斯提娜……所以我根本沒給他好臉色看,甚至想方設(shè)法地讓他出丑。這些荒唐事我就不向您敘述了。但我很快可憐起他來了。夏特雷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高尚的傻子!他甚至讓我有些害怕……就在前幾天,我喝多了酒,將他們,您知道我在說誰,他們的事告訴了夏特雷,但他竟然只笑了笑,然后用他那帶著口音的艾奧語對我說:“我猜也是這樣。”我不知怎么就怒火中燒,問他,難道他不在意?這家伙竟然反問我,問我在不在意。
這異邦人將我的心思也看透了。我想他也有些可憐我,就好像我可憐我自己、也可憐他。我也不得不承認,夏特雷其實是個聰明而可敬的人(雖然他和所有阿雷西亞人一樣,在某些事上和小孩子一樣好騙,卻又冷酷野蠻)。遇見克里斯提娜是他最大的不幸。
我不知道她對夏特雷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時候看著他們,我會以為她真的愛他。但更多時候,我覺得她只是想借此激怒阿雷克西斯。如果她真的死心了,那么她完全可以選擇我。在她面前,我就是一只老鼠,而她是將我當寵物吊著的貓。她會向我傾訴一切,甚至像個小妹妹一樣抱著我痛哭,因為她知道我不會拒絕她、更不可能背叛她。但僅僅是我的話,根本不可能徹底惹毛那個人。而如果是夏特雷……如果是一個海那邊來的野蠻人,就不一樣了。
您也許知道,現(xiàn)在我掛名皇宮衛(wèi)隊隊長,而克里斯提娜已經(jīng)主動離開云宮搬進了城里的宅邸。那個人當然知道我愛克里斯提娜,所以將我擺在云宮里,好讓我當個忠心耿耿的傳聲筒。一開始他根本沒把夏特雷放在眼里,甚至會在聽到那紅發(fā)小子的名字時,露出那種高高在上的微笑。但最近她的行動越發(fā)出格,而且剛剛我也說過,她似乎真的有那么一點愛夏特雷。那個人一邊說著隨她去,一邊給他未來的皇后送去各色各樣的禮物--哪怕他根本不愛那位女士。
他們之間的戰(zhàn)爭就這么開始了。
雙方都看透了對方的心思,我想,沒有人比他們更確信對彼此的愛情。和另一個人越親密,就越能證明他們真正的心在哪里--如果他們真的有心這種東西。(請原諒我,但他們的確像惡魔,冷酷無情又那么迷人。)和所有的科穆寧一樣,他們不愿意放棄那可怕可悲的傲慢,誰都不愿意退哪怕一步。他們竭盡全力證明自己并不愛對方,還試圖強迫對方、強迫周圍人(比如我)認可他們這裝出來的態(tài)度。甚至是我……都寧可他們和解算了。他們互相折磨,令所有人都痛苦。
但這場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一切都非常突然。
在我和夏特雷談過后不久,他和克里斯提娜之間的關(guān)系就變了。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他們大概也談過了。克里斯提娜說過很多次要嫁給夏特雷,但那只是一個姿態(tài),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但她開始認真起來了,她甚至說要跟著夏特雷到海那邊去!從沒有帝國的公主去過那荒蠻之地,阿雷克修斯不可能為她的船隊付哪怕一個銅幣。但克里斯提娜已經(jīng)將她母親留下的珠寶估價,準備賣掉這些寶貝籌錢。
那個人終于坐不住了,突然傳召我去寢宮。那是黎明時分,他顯然根本沒睡,在寫一封很長的信。他對我很客氣,那種冷冰冰的客氣,命令我等會兒立刻將這封信交給她,并且確保她讀信了。
于是我就在門邊坐下,等著他給信收尾。
那時候,他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你有沒有聽見過魔物和你說話?”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那個人就聳聳肩,繼續(xù)寫信。
就在那時候,克里斯提娜派來的信使來了。
那個人有那么一瞬間,看上去很高興,他大概覺得她終于認輸了,所以沒有讓我退下。
這時刻的宮殿太冷清了,信使雖然鬼鬼祟祟的,但我還是聽到了消息:
就在這一晚,克里斯提娜答應(yīng)了夏特雷的求婚,阿雷西亞來的那群使節(jié)是見證人。
信使還帶來了整整一箱子的信……女神保佑,那都是他寫給她的。
阿雷克西斯像被雷劈了一樣,就那么一動不動地盯著空氣。然后他突然將桌子上的油燈扔進了那箱信里。藤箱立刻著火了。這還不夠,他從桌子下的箱子里、枕頭下、床簾后、窗臺上的花盆底下、書架上……天知道他怎么在那么多地方放了克里斯提娜寫給他的信,他將這些信全部扔進了越燒越旺的火堆里。
最后是他沒寫完的那封信。他將紙伸到火舌上,看著紙邊沿開始冒煙變黑,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將這幾頁紙隨手一扔,就跑得沒影了。
滅火的宮人手忙腳亂,這些事我就不說了。
但這場白玫瑰與白玫瑰的戰(zhàn)爭就這樣在火焰里結(jié)束了。我不知道克里斯提娜是不是真的準備渡海,但她和夏特雷結(jié)婚的事已經(jīng)成定局。到了這個地步,哪怕她要反悔,那個人也會逼著她履行諾言的。
我想,這封信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答了您所有的問題。
最后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您也許會感興趣。阿雷克西斯已經(jīng)為皇儲(雖然這孩子連影子都沒)取了名字--安東尼斯。您也許還記得,克里斯提娜很喜歡這個名字。
祝您安好,如果有新的情況,我會再寫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