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林時予練完舞,在回家的路上撿到了一個落難的小可憐。
巷子里的拐角處擠了四五個人,面色不善地圍成了半圈,個個長得五大三粗,一副社會哥的模樣。
其中一個掐著面前人的脖子,嘴里罵罵咧咧地說:“你小子活膩歪了?敢管爹的閑事?”另一個手里提著書包,粗暴地伸手翻了翻,然后順手一抖,書本、卷子、筆嘩啦啦地掉在地上。
被圍著的那個被摜在墻上,身上是臨城三中的校服,看不清臉。
一只灰白相間的貓奄奄一息地躺在他腳邊,身上鮮血淋漓,沾血的毛發(fā)黏住了它的一只眼睛。
被圍著的那人挨了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巴掌。
聲音響得炸耳。
林時予加快腳步,在離他們一米遠的地方站定,冷聲開口:“住手,我報警了!”
眾人齊齊回頭,領(lǐng)頭的混混輕蔑地看著林時予,雙手抱胸,不以為意地說:“我好怕啊。”
話音剛落,巷口傳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幾個人對視一眼,把林時予推搡到一邊,利索地往反方向跑了。
一時間,巷子口只剩下兩個人。
林時予沒有問這場霸凌的緣由,他從來都不是多管閑事的人。
“謝謝學(xué)長,”男孩彎腰抱起了貓,血沾到了他的袖口和衣襟上,他抬起頭,主動找話題說,“他們虐貓,還搶我的錢。”
面前的男孩鼻骨很高,眉眼偏狹長,眼尾上挑,偏偏下眼瞼有著明顯的弧度,睜大眼睛看人的時候,自帶眼瞼下至的無辜感。
長相也很貴氣,他的皮膚白,又沾到了斑駁的血,兩者一結(jié)合,給人一種糜艷到頹喪的美感。
林時予的目光落到他臉上泛紅的手掌印上,問:“你認識我?”
“認識,你是高三一班的林時予學(xué)長。”男孩換了個姿勢,讓貓在他懷里躺得更舒服。
林時予問:“你叫什么?”
男孩朝他笑了下,說:“學(xué)長,我叫陸以瑾,高一十五班的。”眼睛彎著,里面流露出一種很懵懂、很純凈的感覺,和他外表給人的感覺大相徑庭。
看起來很乖。
“學(xué)長你看,它快要死了。”陸以瑾仰頭看著林時予,把貓往他面前托了托,用充滿依賴的語氣問,“你知道這附近哪里有寵物醫(yī)院嗎?”
“隔壁白云路有一家。”林時予應(yīng)道,看他用力舉著的手有點顫,伸手想從他懷里接過貓。
陸以瑾避開林時予的動作,把貓放到地上,接著脫下弄臟了的校服外套,將里襯鋪在林時予手上,最后小心翼翼地把貓放上去,朝他眨了眨眼睛,認真地說:“這樣就不會弄臟學(xué)長的衣服了。”
林時予抱著貓走在前面,陸以瑾跟在他身后,眼里的懵懂天真盡數(shù)散去,浮起一絲神經(jīng)質(zhì)的隱秘憂郁,他像看自己的所有物一樣,肆無忌憚地盯著林時予看。
經(jīng)過巷子口時,警笛聲越來越刺耳,林時予撿起地上的手機,關(guān)掉聲效,放進兜里。
走了一會兒,林時予發(fā)現(xiàn)陸以瑾沒跟上來,回頭看他。
陸以瑾靠著墻,干涸的血跡散發(fā)出一股刺鼻的鐵銹味,強勢地往他鼻子里沖,他抑制住嘔吐的欲望,可憐兮兮地說:“學(xué)長,我腿疼。”
林時予頓時覺得自己撿了個麻煩,又不好直接離開,皺了皺眉,走回去攙著他。
林時予一手抱貓,一手扶著陸以瑾往前走,說:“先去醫(yī)院看你的腳,再去寵物醫(yī)院。”他顧忌著陸以瑾的腳傷,走得很慢。
“學(xué)長,我的腿沒有很疼,先去寵物醫(yī)院好嗎?”陸以瑾不動聲色地往林時予身上蹭,越過他撥了撥貓的毛,憐惜地說,“它快要撐不住了。”
林時予整個肩膀都被陸以瑾壓著,陸以瑾靠得太近了,林時予甚至能感覺到他說話冒出來的微弱的熱氣,有點不習(xí)慣,但似乎并不讓人討厭。
這個點的寵物醫(yī)院沒什么人,醫(yī)生用器械檢查了一遍貓的身體,說:“貓的外傷很嚴重,背部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割傷,得馬上處理,預(yù)計需要半個小時。另外還需要給它拍個片子,確認內(nèi)臟和骨頭的情況,你們先去繳費。”
繳完費后,林時予和陸以瑾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陸以瑾沒找話題聊,林時予也沒說話。
不知道誰的寵物兔沒看緊,在走廊上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跑,小女孩著急忙慌地躲它,一把撲到林時予身上,眼淚汪汪地喊:“哥哥,哥哥,快把它拿走!”
沒等林時予有動作,陸以瑾把小女孩從他身上扯開,放到椅子上,溫柔地說:“小姑娘,兔子不會咬人的哦。”
小女孩對上他的眼睛,有點害怕地咬著唇,往林時予那邊挪了挪。
腳下的兔子撓了撓地板,蹦蹦跳跳走了。
小女孩的家長很快找過來了,一邊向他們道謝,一邊責(zé)備她亂跑,牽著她離開了。
陸以瑾突然想到什么,興奮地望著林時予,問:“學(xué)長,我能叫你哥哥嗎?”
林時予下意識拒絕:“不能。”
“為什么?我也還小啊,”陸以瑾像是不理解為什么會被拒絕,露出受傷的神情,低著聲音說,“我才十六歲,”
說完怕他不信,又加了句,“零四個月。”
十六歲,還是一個小朋友。
林時予小時候因為身體原因留過級,十九歲才讀高三,大了陸以瑾三歲。
林時予看著面前和他差不多高的陸以瑾,冷淡地說:“不可以。”
陸以瑾期待的眼神暗下來,不死心地問:“真的不可以嗎?哥哥。”他湊到林時予面前,睜大一雙漂亮的眼睛,嘴角向下撇著,一副脆弱、可憐的模樣,很容易激起人的保護欲。
林時予沉默了半晌,微皺著眉,又說了一遍不可以。
陸以瑾難過起來,小聲喊了好幾句“哥哥”,每一句的語調(diào)都不一樣,引得好幾個路過的護士朝他們看。
“你安靜點,”林時予說,“不要這樣叫我。”
陸以瑾“哦”了一聲,蔫蔫地用手撐起下巴,盯著診室看。
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醫(yī)生把他們叫進去。貓?zhí)稍谑孢m的籃子里,傷口處的毛發(fā)被剃干凈了,顯得它更加瘦弱。
“它的內(nèi)臟和骨頭都沒事,傷口縫了針,用的是羊腸線,不用拆。它太瘦了,營養(yǎng)不良,這段時間要仔細照顧它。”醫(yī)生把片子放在桌子上,看了他們一眼,又問,“它的傷口是怎么弄的?”
林時予看向陸以瑾。
貓是動物救助站領(lǐng)的,陸以瑾到那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它,這只貓趴在角落里,渾身是血,跟其他活蹦亂跳的動物一對比,顯得格外凄慘。
工作人員正聚在小桌邊打牌,有人來了,眼都沒抬,大聲叫嚷著,將牌一把拍到桌上。
陸以瑾指明要領(lǐng)養(yǎng)這只貓,其中一個工作人員煩躁地揮了下手,讓他趕緊領(lǐng)走,手續(xù)都沒讓他辦。
陸以瑾一本正經(jīng)地開始亂編:“它是一只流浪貓,我碰到它的時候一群小混混正圍著它……”
知道它是流浪貓后,醫(yī)生放下了心,他就是單純地怕傷口和貓主人有關(guān),醫(yī)生叮囑了幾句養(yǎng)貓的注意事項,就讓他們把貓領(lǐng)回去。
兩人出了走廊往外走。
“學(xué)長,這個貓怎么辦啊?”陸以瑾眼巴巴地看著他,眼神流露出乞求,“我養(yǎng)不了,家里不讓養(yǎng)寵物。”
林時予領(lǐng)會到他的意思,說:我也養(yǎng)不了,我不太喜歡貓。”
其實林時予挺喜歡動物的,也有地方養(yǎng),他不住校,在學(xué)校對面租了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地方足夠大。但他怕麻煩,對有可能打亂自己平靜生活的因素能避免就避免,他有預(yù)感,陸以瑾是,貓也是。
“學(xué)長不喜歡貓嗎?”陸以瑾望著林時予說,“我喜歡啊,我超喜歡的。”
他說話總愛拖著尾音,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撒嬌。
看上去完全是一個天真、可愛的小朋友。
林時予岔開話題:“現(xiàn)在我們?nèi)メt(yī)院,你的腳也要檢查一下。”
陸以瑾蹲下身子,挽起一只褲腳,小腿肚上一片淤青,看著很嚇人。
他指著傷處對林時予說:“不用去醫(yī)院,這種傷不嚴重的,沒傷到骨頭,疼幾天就好了,我家里有藥,待會兒我回家的時候搽一點。”
他的語氣很平常,見怪不怪似的。
林時予愣了愣,問:“你經(jīng)常受傷?”
“有時候我爸心情不好,就會拿我出氣。”陸以瑾仰頭看他,眼睛一眨都沒有眨。
林時予看著陸以瑾乖巧的眼神,從這句話里聯(lián)想到了眾多和家暴有關(guān)的新聞報道,他心軟了一下,隨后找了個座位,讓陸以瑾呆在那等著,準(zhǔn)備去藥店買藥。
陸以瑾叫住他,又問了一遍:“哥哥,貓怎么辦吶?”
林時予回頭,臟兮兮的陸以瑾抱著臟兮兮的貓坐在那里,看向他的眼中滿是希冀和祈求,林時予沒再糾正陸以瑾的稱呼,思索了幾秒,才開口。
“我會把它帶回家。”
林時予很快就回來了,他把裝藥的袋子遞給陸以瑾,讓陸以瑾自己上藥。
既然決定養(yǎng)貓,林時予就帶貓去做了個全身體檢,順道把該打的疫苗打了。
他們進寵物醫(yī)院的時候天剛擦黑,離開的時候快十點了,還好第二天是周天,學(xué)校不上課。
出了醫(yī)院,林時予在路口找了個顯眼的位置,問清陸以瑾家里的地址后,給他叫了個車,地圖上顯示司機離他們還有三公里。
陸以瑾踩了踩街燈的影子,偏頭朝林時予笑,說:“對了學(xué)長,給我掃一下你的微信,你給我買藥的錢我忘記轉(zhuǎn)給你了。”
林時予不常用微信,里面的聯(lián)系人很少,他也不愛加好友,拒絕道:“沒多少錢,不用給了。”
“就算不轉(zhuǎn)賬,留個聯(lián)系方式也好啊,方便向你詢問貓咪傷口的恢復(fù)情況。”陸以瑾臉上的笑落下來,沮喪地看著林時予。
被陸以瑾盯著看了半分鐘后,林時予妥協(xié)了,拿出手機給他掃碼。
五分鐘后,車來了,陸以瑾和林時予揮手告別,歡快地說:“哥哥再見,我回家了。”
林時予點點頭。
上了車,陸以瑾看向后視鏡,林時予抱著貓的身影從中一閃而過。
陸以瑾垂下眼眸,無聲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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