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玉座卷珠簾 第七十五章 畫像
</br>
</br>張夫人面有難色,沉吟了下,咬咬牙道:“和淑妃娘娘有沒有關系我不知道,我到是想到一件事,也許那位方姑娘和那件事是有些關系的。 ”
</br>
</br>張夫人是前朝最后一批進宮的宮女,前朝皇帝選了秀女還沒來得及享用,就被如今的天子趕下了寶座。 大梁立國初期,太子的生母姜皇后還在世,她稟性喜歡節儉,把前朝宮中留下的近萬名宮女放歸了八成,張夫人卻被留了下來,分撥到朝華宮服侍沈淑妃。 其后一年,因為熙寧帝身邊妃嬪不多需要充實后宮,但當時正值姜皇后去世不久,是以沒有在民間大肆采選,只在各宮中選取了一些容貌不錯的女子,張夫人就是這樣被封為才人的。
</br>
</br>周彥仙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張夫人多么有政治智慧選擇了依靠沈淑妃,她本就是朝華宮出來的人,和沈淑妃天然存在著聯系,王皇后又怎么可能會信任一個敵方陣營出來的人呢。 看來,張夫人剛才的話也多有些不盡不實之處。
</br>
</br>不過張夫人所說的事還在她被封為才人之前,那時她是負責朝華宮東暖閣的。 東暖閣是沈淑妃平時起居的地方,是朝華宮中第一等要緊的地方,能在這侍候那都是能經常在娘娘面前露臉升遷有望的好差使。 張夫人嘴甜人乖,也頗得淑妃的喜愛。
</br>
</br>那年的七月十五,傳來消息說皇帝今晚歇在坤寧宮王皇后那不會過來。 朝華宮的人悄悄地撤了接駕地準備各自退下休息。 剛巧魅香覺得身子不爽不能近身侍侯,淑妃身前只留下了張夫人等幾個貼身的人服侍。
</br>
</br>那晚月色極好,淑妃睡意全無,把侍候的宮女太監都打發出屋,自己一人靜靜站在里屋的窗前賞月。 張夫人怕主子到時召喚,遠遠站在暖閣的外間門外侍候。
</br>
</br>夜沉人靜,朝華宮旁邊有一大塊蓮塘。 不時有蛙鳴聲傳來,更是顯得空曠人寂。 張夫人見淑妃半天沒聲響。 悄悄進去張了下,看見淑妃背對著門披散著長發赤足站在書案前,俯身癡癡看著一副畫,手指極愛惜地輕輕撫摸著畫面。 月華似水銀泄地,悄悄灑在淑妃肩上,每一根青絲都似散發著柔潤的珍珠光澤,下巴尖尖。 楚腰纖纖,仿佛月夜落入凡塵的仙子,不帶一絲人間煙火,美得驚人。
</br>
</br>從張夫人站立地角度看過去,依稀能看清畫中是個女子人像,一身前朝時期最流行的束腰窄袖儒裙,在幾株開得極艷地海棠花下舞動,仰天曲身甩出一邊長袖。 半側著只露出一小半的臉,水袖妖蛟,花瓣紛飛,畫師畫得極細微逼真,仿佛能看到風吹花落。 但只要一看這張畫便會被那只露出一點的臉龐吸引。 雖然并沒有很細致地畫出女子具體的容貌,但卻讓人舍不得挪開眼。 只覺得那如星的眸正朝你微笑,便為了看一眼那笑容死了都是值得的。
</br>
</br>張夫人遽然一驚,再不敢多看,悄悄退回原地。 漸漸地,睡意涌來,倚著墻壁便打起了瞌睡。
</br>
</br>睡夢中她突然覺得有人走近,猛地醒來,揉眼一看看到有兩個人正快步走近。 當先提著燈籠引路的人正是乾清宮總管太監高公公,后面地人竟然就是原本應該宿在坤寧宮的當今天子。 兩人居然沒帶一個侍衛,悄無聲息地進了朝華宮的東暖閣。
</br>
</br>她嚇得連忙跪在地上。 正要大聲通報。 卻聽熙寧帝伸指放在唇上,悄悄“噓”了一聲。 高公公朝她擺擺手,她知機地低下頭去。
</br>
</br>高公公與她一起留在外面,熙寧帝獨自一人進了東暖閣。 她不敢說話眼角的余光卻掃到皇帝靜靜立在里間的門前,嘴角含笑,仿佛在欣賞一副瑰麗的風景,顯見得是被月仙子的清麗絕俗傾倒。 皇帝正要推門而進,卻仿佛看到了什么似的,全身劇震,面色陡然間變得鐵青,伸出推門地手僵在半空中。
</br>
</br>很快地皇帝似是改變了心意,猛一轉身離開,高公公匆忙提著燈籠小跑著引路前行。 皇帝走得太急,跨出東暖閣時袍袖揮動間拂到了半開的門,發出“吱呀”一聲響,夜色中傳出老遠。
</br>
</br>里間淑妃被驚動,大聲叫道:“誰在那兒?”張夫人連忙叫道:“恭送皇上。 ”
</br>
</br>淑妃似是吃了一驚,只聽到里間似是有收拾東西的聲響,淑妃手忙腳亂地打開門顫聲問:“皇上來過了?”
</br>
</br>張夫人近前跪下答道:“皇上只帶著高公公突然來了,不讓奴婢出聲,只在門前站了一會就走了。 ”
</br>
</br>淑妃下意識地往前跑了幾步,似要追回皇帝,張夫人喊道:“娘娘,您還光著腳呢!”淑妃立時頓足,怔怔立了一會,抬頭望月,眼角慢慢滾下一串淚來。
</br>
</br>過了會,淑妃扭著臉沉聲問她:“你一直就站在這?”張夫人心一陣狂跳,今晚的事似乎不簡單,她屏息道:“是,奴婢怕娘娘有事召喚,一直就候在外邊。 ”
</br>
</br>她年齡雖小卻并不笨,顯然皇帝的不高興是因為看到了那張畫,并且他是認得那張畫上的女子地,不然不能解釋皇帝乘興而來敗興而去的理由。 而看淑妃緊張的樣子,那張畫她很明顯是不愿意別人見到,如果她敢透出一絲她曾瞄到一眼的口風,那么她就算不死也應該會發配到浣衣局之類的地方了。 這副畫她再沒有見過,也從不敢跟人提起當晚的事。 直覺告訴她,畫中的女子是一種毒,會讓人死無葬身之地,她把這副畫牢牢鎖在心底,連做夢都不敢再想起。
</br>
</br>這件事不久,張夫人就被冊為才人,成了皇帝名義上的女人。 她遷到了離朝華宮很遠的玉露宮一間偏殿居住,此后一直住在那,直到被派遣入榮王府才離開了那間住了十幾年的小屋。
</br>
</br>“我從沒有見過這樣鼎盛地風華,只是一小半臉便已經驚心動魄,真不知道若是看到了整張臉,能美到什么程度。 ”張夫人陷入回憶中,即使這么多年竭力不去想,那畫中地女子至今依然記憶清晰,連一絲一毫的細節都不曾遺忘。
</br>
</br>她慢慢抬起頭,直直看著周彥仙,一字字道:“即使看不真切,依然美到了極致。 便是得盡圣寵地沈淑妃與之相比,也只是熒熒之火罷了。 我平生只見過一個人能稍稍與她相提并論。 ”
</br>
</br>“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