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夏天,公司成功從地下室搬了出來。</br> 第一波的產(chǎn)品流向市場,反響很不錯,于是緊接著第二輪融資也相當(dāng)順利。</br>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br> 搬家的那一天,程放請客。</br> 公司的人不多,都是一開始團隊里的那些同學(xué),各自負責(zé)各自的領(lǐng)域,艱難的撐起一個公司。</br> 喬喬和明杏也一起去了。</br> 宴上程放先敬所有人一杯,挺直著身子站在那兒,聲音響亮又明朗。</br> “一年多的心血沒有白費,我們的技術(shù)接受了市場的檢驗,如今又在更深的推向市場,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lt;/br> 路雋是從來不喝酒的人,他也跟著喝了幾杯。</br> 看得出來,大家心情都很不錯。</br> 雖然高興,卻也沒有多喝。</br> 這段時日以來,程放已經(jīng)深諳什么叫做克制自己,在這樣的場合,喝酒助興,但喝個一兩杯就好。</br> 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也影響工作。</br> “那還是咱兩位大哥厲害?!庇谝俸┖┑男χ?小酒喝的美滋滋。</br> 他在公司是負責(zé)策劃宣傳,也是才大學(xué)畢業(yè),因為相信路雋,才加入了這個團隊。</br> 一群年輕人,當(dāng)初憑的就是一腔熱血,聽著這東西覺得挺有前景,還挺不錯,于是就跟著干了。</br> 反正當(dāng)時想的也是,失敗了大不了就再換一行。</br> 如今已經(jīng)開始小小的賺錢了,越往前走才越發(fā)現(xiàn),不是面前那一點點的光芒,而是明媚又廣闊的前景。</br> “不過我真要再說一句,放哥是真牛!”于屹喝了兩杯就有點上臉,脖子一粗開始說的有些胡言亂語了。</br> “那幾個月連工資差點都發(fā)不出來,我是真想過要走的,但我是真眼看著放哥拿命在拼,接了那么多外活,就為了給咱把工資發(fā)出來!”</br> “當(dāng)時我就在想,男子漢大丈夫,開始了就得干下去,哥不說放棄,咱也絕不!”</br> 這說的是真話,真心話!</br> 他還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些,明杏聽著,漸漸低下了頭,唇角緊緊抿住,一言不發(fā)。</br> 本來該是個很高興的日子。</br> “是,我敬佩程放。”路雋主動倒了杯酒,朝著程放點了下頭,只說了這句話,別的什么都沒有說。</br> 路雋和程放是一起負責(zé)技術(shù)這一塊,但程放要操心的卻遠比路雋多。</br> 路雋以前教過程放,也說過欣賞他,可現(xiàn)在,他用的是“敬佩”。</br> 程放喝了兩杯酒后,就坐下了。</br> 他低頭,看了眼身邊的明杏,伸手過去,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br> 他手指輕輕掃過她的手心,沒有說話,明杏知道,他是在哄她。</br> 在一起久了之后,只需要一個動作,就能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br> “我也敬放哥一杯?!泵餍游宋亲樱o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給程放卻倒了水。</br> 沒等程放反應(yīng)過來,她已經(jīng)把酒喝了下去。</br> 直辣喉嚨。</br> 程放愣了下,看她這表情,下一秒又忍不住笑了出來。</br> 怎么越長大越傻乎乎了呢。</br> “好了,不喝這個?!背谭琶嗣念^,把她面前的酒杯子給拿了過來。</br> 明杏辣的眼睛都紅了,趕緊了又喝了幾口果汁。</br> “融資我也要參加?!眴虇淘谂赃吅吐冯h撒嬌,拉著他的手不放,“我真的看中了這個項目,想要投錢不可以嘛?好不好嘛?”</br> 路雋從耳朵一路紅到了脖子。</br> 之前喬喬不投,是怕他多想,可現(xiàn)在她覺得,投資也沒有什么啊。</br> 她覺得能賺錢才投的,不是因為她是家屬。</br> 喬喬眨巴著眼睛看著路雋,鼻尖都快碰到他下巴了。</br> 路雋眼中情緒翻涌,手垂在身側(cè)已經(jīng)掐的慘白,外表依舊平靜,點頭應(yīng)道:“好?!?lt;/br> 喬喬得到滿意的答案,眉眼都揚了起來。</br> “這就對嘛,有錢大家一起賺?!?lt;/br> 喬喬又坐了回來,沖著明杏直眨眼。</br> 她知道公司現(xiàn)在發(fā)展的很好,一切都在上升期,可正是這個時候,才格外需要大量資金周轉(zhuǎn)。</br> 之前不投,是怕路雋心里不舒服,可現(xiàn)在她投錢進去,那是一舉兩得的事。</br> 這一晚上大家吃的開心,結(jié)束的時候還喊著要去唱歌,程放擺了擺手,示意他們?nèi)ゾ涂梢浴?lt;/br> “明天給大家放假,今天盡情玩。”程放說:“一切花費,找我報銷。”</br> 幾人一陣歡呼,熱熱鬧鬧的就準(zhǔn)備轉(zhuǎn)場子了。</br> “走吧,我們回家吧。”程放低頭,直接就牽住了明杏的手。</br> 這里離家也不遠,明杏想著他喝了酒,就提議說,走回去好了。</br> .</br> 走到家已經(jīng)是十點多。</br> 手機上不斷的有消息在響,似乎大家都很熱鬧,明杏洗完澡之后,坐在沙發(fā)上,看喬喬給她發(fā)的照片。</br> 喬喬那邊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又給明杏發(fā)消息。</br> 【我剛剛還以為路雋是喝酒喝的,臉紅脖子紅,看起來特別難受。】</br> 【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好像不是……】</br> 【人要是憋的很厲害真的會憋成這個樣子嗎?】</br> 喬喬都這么大的人了,肯定該懂的都懂,她以前追路雋的時候,還偷偷的幻想過呢。</br> 可她不過拉著路雋的手抱了他一會兒,他整個人就像得病了一樣,喬喬也是真的好奇,真的有人能憋成這樣嗎?</br> 有點神奇。</br> “管人家的事干什么?”程放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浴室出來了,突然聲音傳過來,嚇了明杏一跳。</br> 他一把把她手機拿了過來,扔到沙發(fā)一邊。</br> 手機屏幕一下就暗了。</br> 程放剛洗完澡,頭發(fā)濕著,一縷一縷的貼在額頭上,睡衣松松的敞開,懶散凌亂。</br> 明杏正要去拿回手機,手卻被程放握住。</br> “杏杏,這段時間是不是也過的很苦啊。”程放把她的手滿滿的包在自己手里,在她身邊半蹲下,抬眼,心疼的看著她。</br> 他這一年多看著黑了不少,長時間的勞累,眼里也總是帶著疲倦,唯獨看著她的時候,眼神里永遠都滿滿的只有她一個人。</br> “不能常陪著你,還要為我擔(dān)心?!?lt;/br> 明杏使勁的搖頭。</br> “沒有,和程放在一起,不苦。”</br> 生活不就是這樣嘛,平淡也有點波瀾,有開心的事也會有不開心的事,而日子就是在這樣的程序中,一天天過去的。</br> “是嘛,是真心話?!背谭趴粗?,目光停了好一會兒,漸漸的,竟是眼眶有點紅。</br> 大概是喝過酒后,情緒總是濃烈又易受觸動,又或許是想起了什么,有點難過。</br> “每次很忙的時候,又想要多陪陪杏杏,有時候在想,如果自己什么都沒有做好,那真的很失敗。”</br> 程放聲音沉沉的,帶點哽咽,繼續(xù)說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明杏過得好?!?lt;/br> “杏杏知不知道?。课矣卸嘞矚g你?”程放眼睛紅的更厲害,眼淚已經(jīng)到眼角了,蹲在她身邊,以比她低的姿勢,無比虔誠的看著她。</br> 酒這個東西不好,一喝就容易失控。</br> 人家都是借酒消愁,他怎么覺得多喝了幾杯之后,反而想起了太多以前不好的事呢。</br> 明杏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愣愣的看著他,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br> 程放握著她的手到嘴邊親了親,就一直看著她的手,安靜了有好幾分鐘,他另一只手突然張開,明晃晃的一個戒指出現(xiàn)在他手心上。</br> 漂亮的,精致的戒指。</br> 在他手心里,映著頭頂?shù)墓猓恋母裢夂每础?lt;/br> “這是我今天剛買的?!背谭耪f:“本來想挑個好的時間給你,但是就很想很想給你戴上?!?lt;/br> 沒有忍住,去挑一個好的時間。</br> “才一年多,沒有掙到很多的錢,這是我現(xiàn)在能買到的,最好的戒指。”</br> 程放聲音頓了下,問她:“杏杏愿意戴上嗎?”</br> 二十歲生日那天,他說他想結(jié)婚,而現(xiàn)在他快二十二歲了,他依舊是這樣想的。</br> 想結(jié)婚,于是就求婚了。</br> 借著酒勁,來的有點突然。</br> 明杏還是第一次這么近的看見戒指。</br> 一個精心為她準(zhǔn)備的戒指。</br> 他的情感永遠都是這樣,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加絲毫的掩飾,卻又能觸動到人,心動到極致。</br> 明杏點頭:“愿意的?!?lt;/br> 程放把戒指往她手上戴,手有點抖,戒指差點從他手里掉了。</br> 他低頭看著她戴上戒指的手,忍不住又多吻了兩下。</br> 然后說:“有你陪著我走到今天,還愿意繼續(xù)走下去,我真的很高興。”</br> 他的整個世界都是她拯救回來的,他生命里永遠的救世主。</br> 明杏雙手圈住他的脖子,低頭在他唇瓣上輕輕吻了下,柔聲開口道:“程放,你看你喝了酒就這么難過,是不是平時就沒有很開心呢?”</br> “不是?!背谭艙u頭否認。</br> “遇見程放,也是我人生中很幸福的事,因為這世界上,我肯定找不到第二個人,像你這么愛我了。”</br> 被愛是很幸福的,能得到很多很多的愛,也是一種千萬人求而不得。</br> “所以我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啊?”明杏輕聲的問他。</br> “最多明年?!?lt;/br> “好。”</br> 以前都是程放哄她,而現(xiàn)在明杏擦了擦他的眼淚,哄著他說:“放哥一點都不剛了?!?lt;/br> 手機放在一邊還在不停的震動,響著不知道又收到了多少消息。</br> 程放站起身來,蹲的太久了,竟連腿都有些微微發(fā)麻。</br> “下個月回棠里一趟吧?!背谭耪f:“我還有很多的好消息,要親口告訴奶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