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已經在三中門口等了兩個小時。</br> 眼看著天快黑了。</br> 尹浩站的渾身難受,小腿酸軟的不行,不停的動來動去。</br> 終于,他忍不住罵:“放哥,這人孬種,知道打不過,只會死躲著?!?lt;/br> “咱從后頭翻圍墻進去吧,先打一頓狠的,讓他長長記性!”</br> 少年穿著一身黑色夾克,暗色中臉龐不甚分明,坐在臺階上,左腳隨意架著,只是盯著門口,氣息陰沉沉的,沒有說話。</br> 現在是晚上六點半。</br> 按夏季時間,里面已經開始晚自習了,要一直上到九點才結束。</br> 三中管的嚴,不穿校服一律不準進去,他們下午時候想試著進去就被攔回來了。</br> “對了,放哥?!币仆蝗幌肫鹗裁?,問道:“校服你不是有嗎?”</br> 程放只覺得他吵,左腳收回來,不耐煩的回答:“早扔了!”</br> 誰他媽不讀書了還留著那破衣服,穿著跟個傻子似的。</br> 早就該扔的都扔了。</br> 放哥今晚顯然心情不好,尹浩也不敢多說,免得再往槍口上撞,訕訕閉上了嘴巴。</br> 不知道又過去多久。</br> 天徹底黑了下來。</br> 大門口陸陸續(xù)續(xù)開始有人出來,程放始終耐心的等著,看似低著頭,目光卻一直松松的盯著大門。</br> 來來往往,都沒有看到他想找的人。</br> 程放拿手機看了眼時間,突然想到什么,目光微變,當即站起身來,直接一腳跨上摩托車。</br> 尹浩反應過來,“咯噔”一下,慌得整個人一激靈,轉身拔腿跟了上去,邊跑邊喊:“放哥,你等等我!”</br> 三中本只有一個大門進出,但操場旁還有一個小門,繞過去找點辦法就能打開。</br> 這一般只有三中少數的學生才知道。</br> 樊宇那孬種肯定不會走大門,指不定就從小門溜出來了。</br> 尹浩兩條腿,根本跑不過兩個輪子的摩托車,終于跟上時,已經氣喘吁吁,臉漲得通紅,張口要喊人,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br> 他跟到的時候,就看著程放提著根棍子往地方一扔,“砰”的一聲,震的地面似乎都抖了兩下。</br> 程放目光微沉,眼角有厲色,皺著眉頭扯了下嘴角,像是哪里受傷了。</br> 看來這是已經解決完了……</br> “放哥,人呢?”尹浩說話聲還帶著大喘氣。</br> “有本事做那些事,他使勁跑什么!”</br> “溜那么快,真是十足的孬種!”</br> 程放沒回答,只狠狠的罵了一句,隨后抬腿往前走。</br> 尹浩不敢接話。</br> 放哥要是真揍人了,那手勁力氣……誰承受的住。</br> 不跑才怪。</br> 程放走到摩托車邊上,也沒上去,只是倚著,這么站了會兒。</br> 一直沒說話。</br> 大晚上的,巷子里空空蕩蕩,路燈昏暗,映著兩個孤零零的身影,一時安靜的有些可怕。</br> 終于,尹浩忍不住開口了。</br> “放哥,咱還是回棠里吧,你都退學了,這縣里待著也沒什么意思?!?lt;/br> 尹浩這么勸他。</br> 他們要學歷沒學歷,要能力沒能力,工作都找不著,繼續(xù)拖著時間下去也不是個事。</br> 縣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們這樣待著,好像終日都是毫無目的的。</br> 說實話,這樣的生活,誰都不太愿意過。</br> 但程放沒回答。</br> 至少放哥沒罵人,尹浩頓了頓,又繼續(xù)說:“這高考也結束了,你雖然連考都沒去考,但還是得給奶奶一個交代吧……”</br> 這句話尹浩說的小心翼翼,生怕那句沒說對就惹了程放燥火,畢竟他現在跟個炮仗一樣,一點就燃。</br> “給什么交待,說我不讀了,說我連考試都沒去?”程放不是很在意,“干嘛因為這點事去煩她老人家?!?lt;/br> 倒也不是。</br> 不過說起這個,尹浩又想起什么,打開手機翻了翻,說:“放哥,我剛剛看群里發(fā)的消息,說是有個什么支教老師要住你家,你看到了嗎?”</br> 話音未落,程放猛然回頭,冷聲問道:“什么?”</br> “誰要???”</br> “就是一過來支教的老師,聽說沒地方住,校長就去找你奶奶幫忙了?!?lt;/br> 尹浩說著,把手機遞到程放面前。</br> 這是尹浩的家族群,平時大家喜歡在里面閑聊,這事還是尹浩她姑說的。</br> 她住程奶奶家附近,說程奶奶為招待人老師還殺了只雞,她晚上也去蹭頓飯。</br> 程放臉色瞬間不對了。</br> “誰準她住我家了?”</br> 說完,程放抬手去扶摩托。</br> 看起來是準備離開。</br> “放哥,干嘛去?”尹浩這次留了個心眼了,時刻注意著他的動靜,生怕再被落下。</br> “回棠里。”程放答。</br> “爺回去看看,是個什么品種的憨貨。”</br> “敢住我家里,她是有一百個膽子吧?”</br> “我整不死她!”</br> 程放一向最討厭別人去打擾去麻煩奶奶,這事,完全是觸了他的逆鱗。</br> 就趁著他不在,這樣欺負奶奶。</br> 尹浩被他這盛氣凌人的怒火嚇得有點不敢靠近了。</br> 說話都結巴了起來。</br> “放哥,您、您先走,我再跟上?!?lt;/br> 顯然程放正急著回去,也沒空搭理他,嘴里不知道低低罵了句什么,一溜煙車就開得沒了影。</br> .</br> 當天晚上,程奶奶算是在家擺了個小宴。</br> 小鎮(zhèn)也不大,鄰里間互相都認識,偶爾誰家殺豬殺雞了,都會請著一起吃。</br> 只是程奶奶年紀大了,招呼不來太多人,所以就擺了這小小一桌。</br> 吃過飯后,人都離開了,明杏幫著程奶奶洗碗收拾東西。</br> 這姑娘能干,剛來東西都沒放好就幫她洗菜切菜,上上下下的忙活。</br> 再加上模樣乖巧,又長得漂亮,和人說話的時候,臉上都會帶著笑容,簡直是讓人喜歡到心窩子里的姑娘。</br> 程奶奶說:“明杏老師你快去休息吧,這剛來,都幫著我忙了一天了?!?lt;/br> 明杏搖搖頭,回答:“奶奶,您叫我明杏就好?!?lt;/br> 頓了頓后,她又道:“干活挺好的,我不累。”</br> 明杏幫著把碗都收到水池里,挽起袖子,準備開始洗碗。</br> 程奶奶見狀,笑了聲,也不再說什么,拿起抹布去擦桌子。</br> “明杏今年多大了?”程奶奶問。</br> “今年大二,正好二十了。”</br> “那比我孫子大一歲?!背棠棠绦Φ?“他十九了,今年高三?!?lt;/br> “他比人家讀書要晚一年,不然今年也該上大學了?!?lt;/br> 提起孫子,程奶奶眉眼間都是思念和歡喜。</br> 她一直記掛著自家孫子考上大學,到時候離開這個小鎮(zhèn),出去能風風光光的謀生計。</br> 那她才能放心。</br> 程奶奶又問道:“那這次要在咱們這待多久?”</br> 問完,沒等明杏回答,程奶奶解釋說:“老婆子可不是趕你,只要想住那住多久都行,倒還希望你久住一些。”</br> 明杏說:“應該就一個多月,中學放暑假,我就該回去了。”</br> 明杏動作利索,很快洗完了碗,幫忙收拾回碗柜里,然后又拿了拖把開始拖地。</br> 這姑娘看著白白凈凈的,沒想到干起活來也一點都不含糊。</br> 不僅會干,還干的很好。</br> 程奶奶趕緊從她手里拿過拖把,招呼著人坐下,“我這老婆子請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全讓你做了?!?lt;/br> “我可才六十多歲,身體硬朗著呢?!?lt;/br> 明杏聞言,笑了笑,便順著坐下了。</br> 晚上明杏稍微整理了下東西,便坐在書桌前,準備把之前寫的教案再看一遍。</br> 這小鎮(zhèn)上白天火辣辣的熱,到了晚上涼風習習,坐在窗邊,有風拂過,帶來山間水邊的清香,令人神清氣爽。</br> 她一開始做什么事情,就會認真的完全入了神,絲毫不為外面的情況所打擾。</br> 程奶奶在外面敲了好一會兒的門她才聽見。</br> 于是趕緊去開門。</br> 程奶奶手里拿著一床毯子,站在門口也沒打算進來,只是問道:“沒有打擾到你吧?”</br> 明杏搖頭。</br> “別看白天熱,夜深了涼意重,蓋被子都冷?!?lt;/br> 程奶奶本來都睡了,可記掛著她,起床來,又翻了一床毯子出來。</br> 淺藍色帶小碎花的毯子,格外小清新。</br> 程奶奶把被子塞到她手里:“再加床毯子,別著涼了。”</br> 明杏接過,笑著“嗯”了聲:“謝謝奶奶?!?lt;/br> “好了,不打擾你了,早點睡,好好休息。”程奶奶笑呵呵的,真是光看著她都心底里的歡喜,連說話聲都細了起來。</br> “奶奶您也好好休息。”明杏朝她擺了擺手示意。</br> 程奶奶笑容都快從臉上溢出來了。</br> 她孫子平時不在身邊,一個人住也覺得孤單,現在來個人陪著她,她可太開心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