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對方口中喊出“魯班圣手”這么一個外號來，屈孟虎的臉上笑容更甚了。</br> 自己這個好兄弟的名頭，居然能夠從魔都那樣的華東地區，在短短的時間內，流傳到了西南這一片來，著實是不容易。</br> 也由此證明，這哥們兒是真的火了。</br> 他從對方眼中流露的驚訝感中，獲得了相當大的滿足，嘿嘿一笑，然后說道：“對，就是他，現在你不會再擔心什么了吧？”</br> 胡人彪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道：“原來真的是魯班圣手，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的確不用為區區麻子寨這幾十號人擔憂什么，畢竟人家面對著日本關東軍都面不改色——不過不知道您，又是哪位高人呢？”</br> 他也是頗為光棍，知曉自己不斷提防和懷疑的人，居然是這等的身份，當下也是將姿態擺得很低，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任何怠慢。</br> 不過話說回來，對方也是救了自己性命，再怎么對待，都是應該的。</br> 屈孟虎笑了，說道：“我就不算什么厲害角色了，說出來你恐怕也不知道，就叫我屈老八吧。”</br> 他點明了小木匠的身份，卻不肯聊自己，只是將名字給調換了回來。</br> 陣王雖然天下聞名，位列“最天才三絕”之中，但赫赫有名的那一位，叫做屈陽，與這“屈老八”，沒有半毛錢關系，任胡人彪絞盡腦汁地想，恐怕也是沒辦法聯系到一塊兒來的。</br> 不過胡人彪瞧見對方的本事，而且從他能夠指使魯班圣手這一點來看，也知曉這人的厲害程度，恐怕更高，當下也是恭恭敬敬，滿口感謝。</br> 而隨后，有人喊了起來：“老鏢頭，皮六沒死……”</br> 聽到這話兒，胡人彪顧不得與屈孟虎再聊什么，趕緊跑過去，瞧見被釘在船板上的皮六雖然被利箭射穿身體，但卻僅僅只是昏厥過去了而已，而且并沒有傷及致命的臟器，此刻卻是悠悠醒轉過來。</br> 得力助手性命留存，讓胡人彪激動不已，趕忙招呼手下過來搶救。</br> 他這邊忙得一塌糊涂，等到確保皮六沒有性命之危后，他回過頭來，走到船邊往外看，卻瞧見戰斗已經進入了尾聲，那十幾艘梭子艇除了有兩艘見勢不妙，趁著夜色逃遁之外，其余靠在船隊邊緣的，基本上都沒有人了。</br> 水面上有不少浮尸，兩邊的貨船上，也沒有了任何拼殺聲，反倒是排教的兄弟朝著這邊呼喊報平安。</br> 那個魯班圣手，真的憑借著一己之力，將所有來襲的水匪全部都給弄死了。</br> 簡直是……</br> 恐怖如斯！</br> 好吧，也只有這個詞，可以形容胡人彪此刻心里面的震撼了……</br> 回過神來的胡人彪趕忙去找那位神秘的圓臉小子屈老八，結果發現他正在審問那個唯一留下來的活口秦牧云。</br> 那個先前還囂張跋扈的家伙，此刻卻是渾身都在抽搐，臉上、身上，沒有一處好地方，到處都是血口子，而且臉也腫了，嘴也歪了，地上還散落著七八顆血淋淋的牙齒……</br> 天曉得在這段時間里，他到底受到了多少折磨。</br> 胡人彪對這個叫做秦牧云的小子原本恨之入骨，但是瞧見他此刻的凄慘模樣，不知道為什么，心中卻是生出了幾分同情來。</br> 他想要走上前去，與圓臉小子多聊幾句，沒想到那家伙卻轉過頭來，對他笑嘻嘻地說道：“老鏢頭稍等一下啊，我問一下這個家伙，回頭再跟你聊……”</br> 胡人彪吃了個閉門羹，卻也不敢打擾，干笑著說道：“好，好，你先審著。”</br> 作為排教的老鏢頭，大戰之后，他也有許多事情要忙，所以也不再打擾，過去善后，核查人員損失之類的，然后還得與得知安全后跑過來的貨主解釋，還有救助人員等，忙完一通之后，時間已經很久了，而這時那屈老八已經帶著奄奄一息的秦牧云走了過來。</br> 一起來的，還有那位不顯山不露水的魯班圣手。</br> 胡人彪趕忙上前招呼，隨后正想對那魯班圣手說點兒敬佩的話兒呢，沒想到那圓臉小子卻對他說道：“老鏢頭，我們是過來跟你告辭的……”</br> 聽到這話兒，胡人彪滿心驚訝，趕忙問道：“怎么了這是？你們不是著急去渝城么？”</br> 他先前對這兩人疑神疑鬼，恨不得將人給趕下船去，但經歷過這一場劇變之后，他卻舍不得兩人離開了。</br> 有這兩位爺坐鎮船上，別說是得罪了麻子寨，就連整個連云十二水寨的人都跑過來，他心里面也是安穩如山，完全沒有半點兒驚慌的。</br> 但這節骨眼上，兩人離開了，對他而言，恐怕很多事情都得重新計較了。</br> 屈孟虎說道：“本來是有這計劃的，不過剛才審了一下那家伙，才知道麻子寨這段時間來著實有些瘋狂，不但洗劫了兩艘船，還綁了一堆肉票……這事兒若是沒遇見也就算了，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所以就押著這家伙，直接去他們老巢，把人質給救了，順便滅了這麻子寨，清肅一下這水道，也算是為家鄉人民做點兒貢獻吧……”</br> 原來如此。</br> 胡人彪一開始的時候，下意識地以為對方可能是擔心麻煩，所以才撤離，沒想到他們不但沒有對這事兒產生擔憂，反而直接殺到了麻子寨的寨門口去。</br> 這兇悍程度，簡直是胡人彪平生未見，著實有些驚訝。</br> 他聽得都生出幾分熱血，當下也是拱手說道：“兩位，我胡人彪，以及排教一眾子弟雖然修為一般，但像這等為民除害之事，絕對不可錯過——請一定帶上我們……”</br> 胡人彪這邊慷慨激昂，但屈孟虎卻婉拒了：“不用了，老鏢頭你這兒人員損失也挺大的，另外你還得押船呢。“</br> 說完這些，屈孟虎卻是抓著那秦牧云，扔到了不遠處一艘梭子艇去。</br> 隨后兩人跳下了大船，乘上梭子艇離開了。</br> 他們剛走，貨主就趕了過來，問道：“那兩位大英雄呢，我可得好好感謝一下他們……”</br> 胡人彪指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說道：“走了。”</br> 貨主愣了一下，有些緊張地說道：“走了？他們怎么就走了呢……”</br> 他劫后余生，正是激動不已，想著有這兩位大神在船上，一路趕往渝城，安全無憂，沒想到這大腿都還沒有抱上，人便已經不知了蹤影，著實有些錯愕。</br> 胡人彪哪里不知曉他的小心思，當下也是說道：“他們要去把麻子寨的老巢給端了。”</br> 啊？</br> 貨主聽了，從失望一瞬間變成了狂喜來——他最擔憂的事情，除了這一趟貨的安全之外，還有的就是日后的生意該如何做，畢竟跟麻子寨結了仇，今天是快意了，若是往后這幫水匪糾纏起來，不知道會有幾多麻煩。</br> 當下這亂世，指望官軍來收拾局面，簡直是癡心妄想。</br> 沒想到這兩位大神居然“送佛送到西”，直接去把麻子寨給端了，著實是讓他喜出望外去。</br> 要是那兩人真的把麻子寨給鏟除了，日后這長江水道上，可就太平許多了。</br> 這才是一件真正讓人安心的大事兒！</br> 只不過……</br> 貨主有些擔憂地說道：“就憑他們兩個，能夠踏得平麻子寨么？”</br> 胡人彪原本有些沮喪，然而在這貨主面前，卻又多出了幾分莫名的驕傲和得意來，當下也是問那貨主：“你可知曉，這兩人是誰？”</br> 貨主搖頭，說不知道啊，只知道其中一個，是咱們敘州老鄉，其它的我都不知道。</br> 胡人彪心想著什么都不知道，你還把人放上船來，還打著包票，心可真大，不過眼前的結果，卻讓他沒有辦法說出口，當下也是一臉神秘地說道：“實話告訴你吧，那個眉宇俊朗，沒怎么說話的漢子，叫做甘墨，魯班圣手甘十三……這么說你可能不太了解，但我跟你講，這人在上海灘那地界，可是大大的有名……”</br> 他當下也是把各種道聽途說的話語，在貨主面前賣弄起來，說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br> 他這架勢，感覺那兩人好像他親戚一樣。</br> 不過這效果確實剛剛的，貨主聽完，嘴巴張得都能吞下一大蘋果那般，好一會兒，方才吸了一口涼氣，說道：“沒想到坐我們船的，居然是這等的大人物？看不出來啊，他可真低調，我還以為他就是個木匠呢……”</br> 胡人彪說道：“高人便是高人，若是讓你瞧出來了，又怎么可能做出這等傳奇之事來？”</br> 貨主很是好奇：“圓臉的那個兄弟呢？他又是何等人物？”</br> 胡人彪一副“不可說”的表情，低聲說道：“那兄弟伙更加神秘，從頭到尾，只說自己叫做‘屈老八’，就是沒有報上名號，但那魯班圣手都聽他吩咐，你想想這地位得有多高？”</br> 貨主吃驚了，說：“魯班圣手都聽他的？”</br> 胡人彪點頭，說對呀。</br> 貨主愣了好一會兒，趕忙往船艙里跑去，胡人彪問他干嘛，貨主激動地喊道：“我得去他們船艙，把他們睡過的鋪蓋給打包好，回頭供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