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二年,四川觀音石溝。
三十多號裝備精良的土夫子在地宮深處的墓室前休息準備,因為等等他們還要著手攻克棺室石門的自來石。
“老大,你說說看,這一票做完我們在玄門里面的地位可不可以提高?”離石門最遠的胖子把裝備一股腦放在地上,一邊摸摸索索著找水壺,一邊朝著這次盜墓行動的下地策劃者左撇子喊話。
左撇子用隨身道具刮了一下壁墻上的壁畫,緊接著細細檢查了此刻他們身處石門位置是否有僵氣。發現一切無礙后,左撇子方才叫余下的人摘了口罩。
胖子見左撇子老大不跟自己搭腔,嘟嘟囔囔地又抱怨了這地宮的諸多地方。
“胖子,閉上你的這張豬嘴。你瞧,前段時間北邊河南的孫殿英不是大盜慈禧,引起大波么。你再想我們東邊那個湖南長沙九門的地界,九門之首的張啟山那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我們這筆買賣做好了,我們四川的玄門也可以打響名聲啊!進了棺室,那么多的金銀珠寶,你現在還是抓緊騰點空子等等好裝著吧,回去好娶你的小翠啊!”
一個與胖子相熟的瘦伙計倚在壁上對著胖子笑罵。
聽著這話,大伙本來在地底下陰暗的心都一下子被逗樂了起來,連一向不茍言笑的左撇子也被這話給動了神。
“我去你大爺的。那個百八十斤的小翠,你娶去,凈瞎扯。”胖子被怎么多人笑話也是激起了玩心性子。
“都閉嘴,有動靜。”原本想響起的黃腔段子這時候被趙老大一個低吼壓制住了。所有人都渾身一個機靈,因為在安靜的那一刻,大家都聽到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像竹杠的聲音,就像平時夜深了,更夫打更的敲擊竹杠的聲音。清脆的竹杠聲此時顯得格外瘆人,因為在場所有的人都沒有帶竹子制品。
一些機靈的伙計開始趁著大家調整呼吸心跳的時候,察覺到了聲音的來源。這個竹杠聲,是來自最后這個大伙將要開啟的棺室。
眾人平時雖說干的都是盜墓的活兒,遇到詭異的狀況也不在少數,但是從來沒有遇到過自己將要拿寶貝的棺室里面發出尋常生活市井的聲音。面面相覷的時候,還是胖子率先開了腔,稍稍緩解了緊張詭異的氣氛。
“我說,要不別進這個棺室了。雖然我們前面拿的也不多,但是也夠咱花了。這個棺室我們就算了吧。”
“放屁,你瞧瞧前面摸到的寶貝,雖然價值不高,但是做工精良,更何況尋常我們摸的主人墓棺的東西還沒這次地宮陪葬的寶貝多。陪葬都夠我們花了,這個主人墓估計摸出來的寶貝夠咱笑半輩子。我看你就是慫了。”那個瘦伙計說罷就開始整理自己的家伙事兒。
“李子,你去石門聽聽棺室里面還有什么動靜。我們其他人在這里,舉手投票決定進不進去,實在不愿意進去的,就給我先撤,不過之后的東西可就沒他的份了。”左撇子心一橫,做了這個決定。事后證明,寶貝雖好,但也必須要有命來花才對。
胖子理了理地上的裝備。他是個混吃混喝的人,沒啥追求,能有這些錢就夠滿足的了。
“老大,對不住了。不是兄弟我不仗義,我實在是受不了這地界兒了。兄弟幾個,我上面等你們。等你們出來了,胖子我給你們開宴洗塵賠不是。”
胖子挾著幾個同樣想法的伙計,速速地邁著步子走了。
瘦伙計呸了一口唾沫,左撇子也環視了下剩下的伙計,一個招手就讓大家齊抗著攻城錐準備強行撞開這個石門,來把里面抵門的自來石直接撞斷。就算里面有什么鬼東西,這里怎么多人,身上都有槍有炮的,天王老子來了都給他屠嚕干凈。
大家伙并沒有喊著號子,因為還要防備著身后是否有什么詭物會跟來。低沉濃重的撞擊聲也撞在了大伙的心上。隨著門被撞擊的開啟幅度開始變大,棺室里面的竹杠聲也越發得響,到快撞開的時候,大家已經能夠感覺那竹杠仿佛在里面混了黃豆,在自己的耳朵邊拼命地敲擊,自己的耳膜被震得疼痛。
隨后有幾個伙計實在忍不住了,一聲大吼,肩上力氣猛地再多了力氣,一下子石門就開了。說來也奇怪,這門一開,竹杠聲就立刻沒有了。
踩著短成幾節的自來石而過,整個棺室的聲音只有吱拗吱拗的靴子聲和伙計們濃重的呼吸聲。
隨后瘦伙計沖著一個物件就是狂奔,一邊沖一邊喊著我的個乖乖。瘦伙計看到的是一個沉香木的金剛菩薩像。菩薩像上面還有一串朝珠,朝珠上有著一顆發著朱紅色,這可是國寶級的物件啊。還有的伙計看到了翡翠山河屏,左撇子更是看到了一個鑲著七顆貓眼寶石的如意。旁邊平時惹人眼紅的黃金白銀飾品反而讓大家伙感覺俗氣。
瘦伙計摩挲了下朝珠,又看了看右手剛拿到的一個玉扳指,明白這單自己是賺大了。得意之余,卻聽見了不和諧的聲音,于是瘦伙計不回頭對著身后就是怒吼:“干什么,都過了這半柱香了,你還喘成這個鬼樣。怎么,見到這些要死了啊,氣都喘不過來?給我消停點。”
左撇子皺著眉頭準備轉身,還沒轉,他就條件反射地掏出了匕首,對著身后就是一劃。左撇子的耳朵是這方圓百里出了名的,他聽見這個棺室里面的呼吸聲有六十四個,而進入棺室的伙計,加上他一共才二十九個人。左撇子劃了一下一個側身就拿出了自己的寶貝槍疙瘩。
并沒有發出槍聲,因為左撇子看到了他這輩子最后一個,也是最恐懼的場景,幾十個怪物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怪物只有半截上身,這半截上身浮在半空。怪物沒有臉,整個頭就是一張大嘴,兩只手臂已經不能叫手臂了,完全就是兩把鋒利的鐮刀。還沒開槍,左撇子的眼睛就被怪物的鐮刀劃到,眼前出現血色的簾幕,然后就只有劇痛和黑暗了。
“啊啊啊—瘦子,快扶我起來。”左撇子這開始用左手拼命地胡亂向前開槍,右手捂著留著鮮血的雙眼,直到槍疙瘩發出噠噠噠的沒子彈的聲音他也依舊拼命按著扳機。
瘦伙計是來不到左撇子的旁邊攙他一起逃出這個鬼地方了,左撇子的耳朵聽見原先瘦伙計的地方傳來了鋒利物件刺入肉體的噗嗤聲,然后瘦子的慘叫就淹沒在血液的撲騰聲中了。
左撇子匍匐著前進,仰躺著在最里面的棺材邊,他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了。他回想了自己前半輩子的雄風,又想起了剛剛入室前胖子的理智退縮,最后想到了盜墓賊盜墓的時候經常看到的一句話:盜墓者,不得好死。
左撇子彌留之際大笑三聲,又大罵三聲,一柄鐮刀落下,左撇子成了這個地宮的亡魂。鐮刀怪逐漸向地宮的入口浮去,棺室里面漸漸沒了鐮刀怪的喘息聲,只留下滿地的慘尸和一寸厚的血池。石門緩緩地自動關上,本要回歸寂靜的棺室這時又響起了咚咚咚的敲竹杠的聲音。
紙人張這時候端坐在自家,喝著大紅袍聽著手下報告這幾天玄門的一大慘案—左撇子等人下地幾乎全軍覆沒的事件。
“咚”紙人張擱下茶杯,掃了一眼堂下跪著敘事的伙計,“這就沒了?”
端跪在堂下的便是那先跑了的胖子。胖子聽見那茶杯“咚”的一聲,頓時又響起了那個竹杠聲,也懾于紙人張平時的威勢,不住地磕頭求饒,“張爺,你就放我走了吧。小的就只知道這些了。我膽小,事先跑了出來,后面的也是聽那一個跑出來的弟兄告訴我,我整理了一下,理清條理才告訴張爺你的,我可不敢遺漏了半個字啊。”
“沒遺漏?你再好好想想,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紙人張開了腔,不怒而威地盯著胖子貼在地上的臉。同時身邊的紙人這是竟然也發出啪嗒啪嗒的活動筋骨的聲音。
“小的錯了,小的錯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我有一事想報,只求張爺可以保小的離開四川。這事我家主子也不知道,我希望張爺可以保小的一命。”胖子聽到紙人活動筋骨的聲音,立刻是嚇得褲子上濕了一片。這葬禮使用的紙人,只要是紙人張府上的,都是成了精的,能跟人一樣。
“快說吧。我旁邊的紙扎都快餓壞了。”
“小的說,小的說。我最后接應地下兄弟的時候,我看見了那些鐮刀怪。他們離地宮口還有二十米遠就停下了,然后就飛快地消失了。但是我接下來絕對沒有看錯,我看到為首的鐮刀怪,是左撇子!”
“接著說。”
“因為我看到,那個為首的鐮刀怪,居然,居然身上有著左撇子的紋身。我跟左撇子當初沒少混,我絕對不會看錯。”
紙人張眼睛閃現一絲精光,“有趣。行,我保證你家主子不會殺了你的。這件事,我看來也要蹚蹚這池渾水。送客。”
旁邊粉臉的紙人領著胖子去了后院,然后胖子就沒出過這張府了。
紙人張在位子對著其他玄門門派的位置抿嘴一笑,“你們幾個,我張某人可有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