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巴黎,風和日麗。我從紛擾中逃離到這里,為新接下的奢侈品代言拍一組平面廣告。
過去的一個多星期,像做了一場晦澀的夢。我在無數鏡頭和閃光燈面前,講述自己在車禍中失去雙親痛不欲生的經歷——當然,我隱去了失去記憶的那部分。
心情比想象中的平靜許多,也許是因為沒有退路破釜沉舟,也許是因為黎華對我說,有他在,誰敢動我。
世界天翻地覆,有同情,有鼓勵,有質疑。這些我統統都不去關注,我只知道自己還能在演藝圈繼續前行,不用再為手上的那兩道傷痕遮遮掩掩,這樣就很好。
很快,王瑞恩和徐心寧公布了婚訊,并且宣布徐心寧為了安心養胎,會暫別演藝圈。關于我的新聞,立刻被他們蓋過。
演藝圈就是這樣的世界,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
來巴黎之前,黎華沒有再找我。
不得不承認,那天,他深情款款地說出《威尼斯之戀》的臺詞,我被打動了。他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主角,讓每一個女人都擁有一顆想做女主角的心。
可這樣是不夠的。那些揮之不去的過去困擾著我,令我踟躕不前,我不確定在這種情況下開始一段全新的感情是否太過草率。
“若綺,笑得燦爛一點,這樣看起來有點憂郁哦!”攝影師提醒我。
我收回思緒,調整表情,擺出最自信的笑容。
有風吹過,吹散了流云,陽光明媚,溫熱我的臉龐。
“很好很好!開始慢慢往前走……對,就是這樣……”
我朝著鏡頭信步前行,沿途有好奇的路人駐足觀看,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這座浪漫之都最平凡無奇的午后。
直到遠處傳來一聲巨響,目之所及之處,只見濃煙滾滾,人群四散。
“出事了,趕緊上車!”
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東西跑進車里,前一分鐘優雅閑適的城市,已經變得一片狼藉。
“先回酒店再說。”廣告公司負責人當機立斷。
有人立刻在網上搜到了實時消息:“天啊!是恐怖襲擊,巴黎好幾個地方都同時爆炸了,還包括機場!”
“那我們豈不是走不了了?”
“有傷亡嗎?”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了一路。
酒店位于市中心,每一間房都能看到巴黎最美的景色,而現在,滿街都是警察,整個城市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我上網看了一下新聞,爆炸造成的傷亡人數不少,機場被封鎖,全城戒嚴,想要在這里完成拍攝,已經不可能。
晚飯時大家聚在一起,廣告公司和品牌方商量決定,為了安全起見,大家暫時留在酒店里,等外面的形勢更加明朗再做下一步打算。
回到房間,窗外已是燈火通明,巴黎的夜景美到震撼,在這種特殊的時期,卻加劇了孤獨感。
我拿起手機,打電話給黎華。
我主動聯系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在這個惶惶不安的夜晚,我開始想他。
我想到三年前在那個寂靜的巷口,他仿若神祇降臨,為我趕走危險。想到兩年前他來學校做演講,站在臺上氣定神閑,回答我的問題時眼里卻有深情。想到威尼斯的夜晚,他在我的房間里,吃掉一塊生日蛋糕。想到去年圣誕,他為我留下一片雪景。
所有的細枝末節,在靜夜里無限放大,盈滿我的心臟。
然而手機那頭傳來的,卻是關機的提示音。
一直以來,我對他的態度猶疑不明,憑什么要求他無時無刻不出現在我最需要的時候。
我沮喪地拉上窗簾,把手機扔到沙發上。
第二天下樓吃飯,才知道連酒店都亂成了一團。因為突發的恐怖襲擊,很多原本要離店的客人只能繼續住下,又有更多被困在巴黎的人想要入住。
既然只能留在這里,倒不如把這段空閑的時間利用起來。我把自己關回房間,為新寫的幾支曲子填詞。
心無旁騖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快。思緒被門鈴聲打斷,抬頭才發現黃昏已至,夕陽在窗外灼灼燃燒,漫天漫地都是緋色。
打開門,黎華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經心地看著我,眼角微微上揚,眼里有狡黠,也有風塵仆仆。
酸澀的感覺迅速涌上鼻根,我開口,聲音竟在顫抖:“你怎么來了……”
“我可以進來嗎?”他微笑著,從容溫和的聲音讓人心安。
我趕忙閃過身把他讓進來,背身關門的時候偷偷抹了一把眼睛。“機場不是關了嗎?”
“我飛到布魯塞爾,從那里開車過來的。”
“我昨晚給你打電話,你關機了。”
“抱歉,我來晚了。”
他站在我面前一步之遙,夕陽在他身后靜靜燃燒,將他籠在一片暖色之中。
心底筑起的堡壘,在他溫柔的眸色中,一點一點地被瓦解。
“就算知道你沒事,”他說,“在這種時候,我還是想要親眼看到你。”
“謝謝你……黎華。”
他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低下頭輕咳一聲:“不過,有一點小麻煩……酒店沒有空房間了,介意我住在這里嗎?”
他像是把什么都想好了,沒等我回答又說:“我睡沙發就行,如果不方便,我就去皓薰那里。”
“就住這吧。”臉微微發燙,我走到窗前,假裝是夕陽太盛。
夜里,我洗完澡從浴室出來,黎華已經從柜子里拿了一床被子鋪在沙發上。
雖然我住的是套房,比一般客房要大不少,但沙發還是很小,我這樣的身材躺下去都要曲著腿,更何況是他。
黎華卻似乎并不在意,直接掀開被子坐進去,果然,光是他那兩條長腿,就占滿了大半個沙發。
“你還是睡床吧……”我小聲說。
“你覺得我會讓一個姑娘睡沙發,自己睡床?”
“我的意思是……”我熱著臉說道,“你也睡床吧,沙發太小了。”
出乎意料地,他沒有推拒,也沒有調侃,安靜地把那一床被子抱到床上,鋪好兩個被窩。
“怎么了?”他抬頭撞上我的目光。
“金皓薰說,你是個君子,我覺得他應該還沒有看到你最君子的一面。”
“你知道,”他微瞇著眼睛,像一只慵懶而狡猾的貓,“我現在心里在想什么嗎?”
我搖頭,心跳劇烈。
“我在算,《紅牡丹與白牡丹》如果有五億票房,公司能賺多少錢。”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我聽得茫然。
他輕笑:“因為這樣,我才能不去想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