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古威的MV在郊區的一個中學校園拍攝。
以為很簡單的工作，卻困難重重。
第一個鏡頭在學校的草坪，我和關古威席地而坐，他抱著吉他唱歌，我聽得如癡如醉。
關古威大喇喇地往草地上一坐，一時間，各種飛蟲四散，驚得關古威跳起來猛拍褲子：“靠！”
“小威威，你還怕蟲子？”他那位衣著奇異的經紀人賀總陰陽怪氣地問。
“這么多蟲，太惡心了，你看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關古威揚著手臂讓大家圍觀。
他很大牌，導演跟他說話都是好聲好氣的：“不好意思啊，天氣熱，植物多的地方難免蟲子多，這里已經算不錯了，稍微忍一下吧，我們盡快拍完這組鏡頭。”
“我就說嘛，在室內隨便拍一下就行了，非要大熱天跑到外面來，”賀總一邊責備導演，一邊安慰關古威，“算了，忍耐一下吧，幸好你穿牛仔褲。”
被他一提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我穿了白色的連衣短裙，就這樣席地坐在草坪上，想想就可怕。
“要不……我跟導演商量一下吧？”金皓薰小聲說道。
“不用啦，”我擺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堅持一下就好了，不要耽誤大家進度了。”
藝人常常要面對各種難題，我不能每次都讓金皓薰替我解決，何況賀總看起來就很不好惹。
“若綺，要不你換一身衣服吧？”關古威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出來。
賀總對他猛使眼色：“你管好自己就行了，管別人干嘛。”
“我沒問題，”我義無反顧地坐了下來，忍下所有不適的感覺，強顏歡笑道，“我們快點拍完吧。”
關古威居高臨下地看了我一會兒，也無聲地坐了下來。
一切就緒，導演令下，關古威抱著吉他開始彈奏，不管他平日里多么隨性，彈琴的樣子卻認真而虔誠。
“Cut！”導演喊停，“方若綺，你的表情太呆滯了，要表現出陶醉！”
“嘖嘖，新人就是新人。”賀總在一旁嗤笑。
關古威沒有理會他，倒是笑笑地調侃我：“我彈琴的樣子是不是很好看呀！”
“你彈得可真好。”我用恭維滿足他的自戀。
“那是！演藝圈論彈吉他，我敢說沒幾個人比我強！”他一臉驕傲地仰起頭。
“沒想到你也是拇指按弦的，所以我有點驚訝，”我指了指他的左手，“我在學校一直被老師說，但這個習慣始終沒改掉。”
關古威的表情瞬間凝滯，各種情緒掠過他澄明的眼睛，很久都沒有說一句話。
“怎么了？”
他如夢初醒：“這是Jimi Hendrix擅長的指法。”
“我知道，我也是這樣跟老師說的。”
當初我也曾經遲疑過，不知為何自己會帶著這樣根深蒂固的習慣，直到看到Jimi Hendrix的按弦方式才豁然開朗。
關古威頗有些不在狀態，彈了一首歌，錯音不斷，好在是拍MV，不需要現場收音。
一組鏡頭拍完，金皓薰趕忙上前將我扶起：“還好吧？”
我拍了拍身上：“不就是點蟲子嗎，沒事。”
化妝師過來替我補妝，金皓薰在一旁不停地鼓勵我：“天氣熱，堅持一下，也就拍這一天。”
“放心吧，我沒那么嬌氣的。下個鏡頭關古威帶我，他比較累。”我寬慰道。
有經紀人可真好，辛苦有人分擔，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再次就位，關古威騎在一輛單車上，長腿撐地，背脊挺拔，青春感爆棚。
“一會兒你們兩個隨意互動就行了，表情輕松一點。”坐上車前導演囑咐道。
“來吧！”關古威拍了拍后座，笑容燦爛得晃眼。
短裙里穿了安全褲，但我還是小心地護著裙擺坐了上去。
“走咯！”關古威在前面喊道。
自行車向著陽光駛去，一旁的攝像機順著滑軌運作，記憶的齒輪也跟著轉動起來。
現實再次與遺落的記憶重合，導演的一聲“cut”將我從漩渦中拽起。
“方若綺，注意表情，太凝重了！”
“大熱天的，耽誤誰呢？現在的新人真是，一點敬業精神都沒有。”賀總又是一臉嘲諷。
我無視他，誠懇地向大家說了一聲對不起。
關古威將車推回原位，一點也不受影響，還是笑嘻嘻的：“你別緊張呀，再重我也載得動。”
“去你的！我都不到九十斤。”我瞪他。
他笑得更歡：“那待會兒我騎得快你可別害怕。”
“怕什么！”
他跨上車，又踩了出去，一邊還回頭來揶揄我：“哇，堅持得比剛才久了耶！”
我知道他是為了配合拍攝特意調動我的情緒，所以壓下所有雜念配合他：“剛才那是我沒準備好。”
“是嗎？那你現在可要準備好了。”
他越踩越快，襯衣鼓滿了風，貼在我的臉頰，我伸出手，陽光穿過我的五指填滿了視線。
一直到林蔭道的盡頭，關古威都沒有要減速的意思，自行車滑出一道弧線，巨大的離心力令我有些坐不穩，本能地抬手扶住了他的腰。
“不要不要！”
我沒想到關古威會如此劇烈地掙扎，高速行駛中的自行車因為他的失控而失去平衡，兩個人一起隨車摔在了地上。
“大姐，你別每次都這樣啊！”關古威哀嚎著爬起來。
摔倒時關古威伸腳撐了一下，因為有了緩沖，摔得不那么疼，但他的話讓我愣住。
關古威看到我的一臉茫然，表情僵在了臉上：“對不起……我忘記了。”
忘記了什么？
我還沒想明白，看到他的褲子都被蹭破，有些擔心地問：“你受傷了嗎？”
他卻先將我扶起，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你呢？你有哪里受傷了？”
工作人員都跑了過來，賀總一把拽過關古威：“別老管別人的事，先檢查一下自己！”
關古威卷起褲腳，果然膝蓋處被蹭花一大片，我慌亂地別過臉。
“要死了！”賀總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知道他現在多少身價嗎？受傷了你賠得起？！EAMI怎么會簽你這種藝人……”
“賀總！”關古威打斷了他，眼里全是慍怒，他出了名地親和，此時卻像有火在眼里燒，周圍的人霎時全都安靜下來，“是我連累若綺摔倒的，她是我朋友，請你對她客氣點！”
賀總有氣沒處撒，氣氛一片尷尬。剛好有人拿了水來給關古威清洗傷口，他看了我一眼，立刻背過身去。
一時間，有一種荒唐的念頭冒出來。
“怎么了，你是不是也受傷了？快檢查一下。”金皓薰扶住我。
“沒有，我沒事。”我心不在焉地坐到了一邊，所有人都還圍著關古威團團轉，我一個人坐在陰涼的角落里，耳邊是人聲嘈雜，心里卻像被吹散了一層迷霧，有些東西慢慢在現形。
后來的拍攝都不太順利，關古威失魂落魄，我也滿腹心事，導演被折磨得精疲力盡，拍到夕陽西下，倉促收工。
我急于向關古威求證，但他似乎還有工作，不等人散就往外跑。
“關古威。”我叫住他，但看到他身后的賀總一臉警惕，一肚子的話不知該如何開口。
“怎么了？”他仍是一貫的樣子，干凈的眼睛很無辜。
我走上前一步，看清了他眼里的疲憊和惶恐：“你是不是知道，關于我的記憶……”
什么也無需再說，他無措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賀總不耐煩地喊他：“快點，要遲到了。”
“若綺，我……”
一個極長的停頓，久到夜色都濃重起來，我的心卡在嗓子眼，急需他的解救。
他動了嘴唇，用輕到我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對不起。”
而后轉身離去，將我一人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