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三方公司的團隊以及任遠工作室抵達深市。
　　來的當天，陳瀟瀟站在辦公室的玻璃幕墻后，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一輛商務車駛入瀾思園區，停在樓下。

　　車門自動打開，蘇長文拎著公文包腳步輕快地下車，然后是一道裹在黑色風衣里的高瘦身影穩穩踏出車外。
　　風吹入懷，那道身影隨手壓下翻飛的衣角，抬頭看了一眼氣勢恢宏的瀾思大廈。
　　陳瀟瀟手按著玻璃，周圍一圈蒙蒙白霧，好像這樣能離他更近一點。

　　她看見郭舒平禮節性跟二位握手，請他們進樓，問：“他們在哪層？”
　　身后衛鵬答道：“平姐預定了十一層的會議室。”
　　他頓了頓，感嘆道，“光線充足，視野極佳，還連著餐廳茶廳棋牌室，這可是咱們接待乙方規格最高的一次了。”

　　高么？
　　陳瀟瀟縮縮脖子。
　　她都沒有出面。

　　原本她暗示郭舒平，那天她會親自去詳談，然而臨到跟前卻突然失去了全部勇氣，匆匆把邱副總推出去當盾牌。

　　但這不妨礙她一整個上午都沒心思工作，心煩意亂。
　　能順延地全部順延，不能順延的轉給各級負責人。
　　至于她自己，一個人躲在寬闊安靜的辦公室里，像膽小的烏龜縮在殼中。

　　不多時郭舒平發來一條消息——
　　【福山的宋總跟著營銷公司一起來了。】

　　陳瀟瀟握著手機，慢吞吞琢磨這是宋輝不放心三方合作，親自來督工。
　　郭舒平通知她，實際上是在問——您要不要露面？

　　宋輝是金主，怠慢不得。
　　陳瀟瀟打了幾個字，卻怎么也按不下發送鍵，糾結很久全部刪掉，回復說——
　　【說我出去拜訪客戶未歸，下回一定好好招待。】

　　郭舒平回了個“OK”的表情。

　　到了下午郭舒平再一次聯系她，只不過這回她干脆打了電話。

　　“陳總，營銷公司提了一些建議，我沒辦法做主。”郭舒平聲音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
　　陳瀟瀟問：“邱副總呢？她經驗多，讓她拿主意吧。”
　　“邱副總可能也不太行，除了您自己沒人能做決定……您有沒有時間下來聊聊？”

　　掛了電話，陳瀟瀟匆匆起身。
　　經過穿衣鏡前，她發覺自己穿得太素，又手忙腳亂去柜子里挑衣服。
　　翻騰了好久，怎么也找不到稱心如意的，懊惱地看著一片一片的正裝。

　　忽然靈光一現，她想起自己常坐的車里備著套色彩明快的裙子，立即叫來衛鵬讓他去取。

　　“裙子？”衛鵬錯愕，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陳瀟瀟表情一滯，如大夢初醒。

　　衛鵬雖不解，但也溫順地拿車鑰匙。
　　“等一下，”陳瀟瀟手掌貼著額頭降溫，“別去了。”

　　十一層就在樓下，她甚至不用坐電梯，沿消防樓梯走幾步就到。
　　進門后迎面溫度偏高，暖洋洋的，是人多氣聚的緣故。

　　“陳總又見面了，”宋輝笑著起身，很自然地充當介紹人，“這位是著名作家任遠，國家作協委員；這位是星火傳媒的吳尚總裁，他負責您兩家的案子。”

　　陳瀟瀟努力得體，當然這回她做到了，在宋輝介紹自己的溢美之詞中朝兩位伸手：“你好。”

　　她抬著頭，但是眼皮微垂，黑色風衣壓過來，輕輕握住她的手。
　　觸感溫暖又熟悉，陳瀟瀟聽面前的人說：“你好。”

　　心里忽然酸得發痛，她后悔下來了。
　　從十月的航班偶然相遇開始，他們陸續見過幾次，但沒有一次讓她這么難受。
　　他們怎么會走到今天，走到要假裝陌生人，靠著別人的介紹才能說上一兩句話的地步。

　　“陳總您好您好……”
　　星火傳媒的吳總走上來，帶著一點點討好的意思，從任遠手里接過陳瀟瀟的手。
　　陳瀟瀟淺握一下：“吳總你好，請坐吧。”

　　十一層的接待室設置在南向，東墻到北延伸至西墻，圍繞了大半圈沙發，方便客人們面對面交流。

　　“陳總，真抱歉打擾您。”宋輝這么說，然而臉上沒有一點這個意思。
　　陳瀟瀟明明在自己的地盤，卻還沒有對方松弛，拘謹說：“沒關系……吳總方便介紹一下嗎？”
　　“當然。”

　　吳尚爽快回答，看過來的眼神讓陳瀟瀟不大舒服，似乎是在掂量她值多少流量，又或者怎么包裝組合才能榨取更大價值。

　　“剛剛我司的一些經典案例，已向邱副總做了說明，陳總日理萬機我就不多贅述。簡單來說，我們一般首先圍繞人物制作大眾樂意窺見的話題事件生成流量，在提升人物熱度后再進行目標信息傳播。因為話題人物有梗，圍繞人物的信息才更容易被大眾接收和接受。同時，最好的情況是目標信息能衍生為新話題，繼續為人物增加流量，兩者相互供能。”

　　通俗易懂，陳瀟瀟點點頭：“具體方案呢？”

　　說也奇怪，提到這里從邱副總到郭舒平再到宋輝，幾個人交換眼神，很默契地放空眼神，假裝自己不存在。

　　陳瀟瀟不明所以，吳尚深呼吸問：“冒昧問一句，陳總您現在是單身嗎？”
　　陳瀟瀟一怔：“什么？”

　　吳尚起身，將材料遞給邱副總，再由邱副總轉移到陳瀟瀟手邊：“這是我們的具體方案。”
　　陳瀟瀟低頭，材料很厚，她沒有時間精力細看，問：“簡單說呢？跟我是不是單身有什么關系？”

　　“就是，”吳尚瞥了一眼任遠，“我們業內會把話題分為幾檔，其中最好用也是最常用的一種是男女感情，包括戀愛結婚、分手劈腿、出軌復合……總之越狗血越能博人眼球。”

　　陳瀟瀟心里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你什么意思？”

　　吳尚頂著壓力表達清楚：“我接到這個案子后，仔細研究過，說實話一家硬核科技企業能炒作的地方實在不多，唯一有空間發揮的就是瀾思的老板——也就是您，跟任老師年紀相仿。”
　　他喉結滾動，“您二位一個是著名作家，一個是大企業家，男帥女靚，簡直是小說情節……”
　　他吐一口氣，聲音弱小，“您介不介意將輿論往這個方向引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