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有搞定瀾思的項目?”
陸家嘴高聳入云的辦公室,宋輝雙手掐腰站在落地窗前,心道今年空氣質量不錯,穹頂蔚藍如洗。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背后吳尚黑到扭曲的臉。
“前段時間陳總一直在國外,最近好容易回來,聽說又病了,順便推了福山的年會?!眳巧写诡^喪氣。
“病了?”宋輝轉過身,“嚴重嗎?”
“感冒,能嚴重到哪里去?說白了還是找借口不想見我?!?br />
宋輝挑了挑眉。
眼瞅著就到了年底,案子拖一個月毫無進展,再這樣下去恐怕要黃。
沒辦法,吳尚扣不開瀾思的大門,只能來福山求助宋輝。
“小輝,你再幫哥哥一次?!眳巧行÷曊f。
宋輝冷冽掃他一眼:“公司內不允許私人關系,這么久了還沒學會?”
“又沒外人?!?br />
兩人不是親兄弟,而是姨表親戚,從小在不同城市長大。
大學畢業先后選擇海市工作,恰好又在同一公司,慢慢私下有了聯系。
把這個案子交給吳尚,宋輝是耍了手腕的,業內尋常案子都有恒定模式,很難做出彩,但高科技企業與人文作家的聯合卻鮮有先例。
做好了,他這位再不升就該走人的表哥能徹底在星火立足,他也能撈到不少好處。
……誰知搞成這副模樣。
宋輝壓著火:“圣誕節前的答謝年會,我親自請她來,到時候是你最后的機會。”
*
這夜陳瀟瀟睡得很不踏實,半夢半醒。
還有幾個瞬間,她覺得自己醒了,睜開眼睛,任遠沒有道理地出現在她臥室,兩個人發生簡短又混亂的對話。
直到九點多,她被微信吵醒,才遲鈍意識到那是在做夢。
昏頭解鎖,點開微信。
是宋輝——
【明天福山年會,有件小事提前給您匯報?!?br />
陳瀟瀟握著手機,一下聽出話外音。
昨天中午感覺很差,渾身關節斷裂般酸疼,再加上時差沒倒過來,福山搞宣傳的姑娘給她打電話詢問航班時,她順便就推了。
瀾思是宋輝那條線的關系,宣傳那邊肯定第一時間把情況反饋給他。
現在聯系,大有親自邀請的意思。
正常來說年會可參加可不參加,參加能聯系一下跟投資方的感情,結交點可能有用的人脈……但其實不參加也沒損失,并且年底事多,甲方不見得就愛搭理你。
陳瀟瀟用手給滾燙的眼珠降溫,心知肚明宋金主如此上心,是為著吳尚手頭的營銷案子。
她慢吞吞回復——
【太客氣了,盡管吩咐。】
對面很快回了一條,快到像提前編輯好只等發出——
【座位我特意關照過,兩邊離得很遠,您放心?!?br />
不知是否是因為感冒所以反應遲鈍,陳瀟瀟足足把這條消息翻來覆去看了五遍,才搞懂宋輝的意思。
他的信息還停留在上上層,以為她對任遠避之不及,所以托辭逃避年會。
巧的是否定之否定,狀態居然沒錯。
只不過……
她回復——
【謝謝,正常安排即可?!?br />
發送后退出聊天界面,陳瀟瀟怔怔望著唯一置頂的聯系人的頭像。
一張簡筆畫,寥寥幾筆,畫出了他的神韻。
點進去,里聊天內容停留在昨天。
昨天 09:47
【今天十點飛深市。】
昨天 13:03
【已落地?!?br />
昨天 13:14
【在公司還是在家?】
三條消息,她一條都沒及時看到。
陳瀟瀟控制不住想,如果昨天醒來她第一時間看手機,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吸吸鼻子,她從床頭抽了張紙巾,借擤鼻涕的功夫擦去眼角隱約的潮濕。
然后深呼吸,捧著手機,不假思索打了一串字。
【我感冒好差不多啦[跳舞]明天福山年會你還去不去呀[呲牙][呲牙]】
打完了她盯著對話框,沒有勇氣按下去。
忽然屏幕交互,打進來一個電話。
陳瀟瀟清清嗓子,接起:“喂,宋總?!?br />
宋輝收到她最后一條微信,一時也沒看懂。
什么叫正常安排?她不接受他的好心,還是不介意撞上任遠?
那明天年會她來不來?也沒有有明確說法。
想了一會兒,宋輝決定干脆打個電話,把事情做扎實。
結果剛接通,就耳尖地聽出陳瀟瀟聲音不對。
“你怎么了?”
陳瀟瀟輕咳一聲:“風寒感冒,但快好了。”
宋輝記得吳尚提過,現在看來不單純是搪塞的理由,問:“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感冒了?嚴重嗎?”
“冬天流感季,感冒挺正常的,今早退了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br />
其實陳瀟瀟不意兩人的通話會這樣起頭,模糊覺得聊天內容超過平常的范圍。
她把話題拉回工作,禮尚往來般問候:“年底一貫是投資部最忙的時候,宋總這兩天忙壞了吧?”
宋輝在那邊微微一笑:“誰說不是,從十二月中旬到過年,年年都是連軸轉,不得清閑。而且……”
話鋒一轉,“明天公司開年會,搞宣傳的同事拉我表演節目,我一看光彩排就安排了五六次,哪兒有時間,直接推了。”
他又提到年會。
陳瀟瀟不動聲色:“是啊,我們邱副總也在忙這事,元旦后還請宋總賞光?!?br /> “那是自然,”宋輝頓頓,“不過您說到年會,我還想起件事,明天大概幾點落地海市,正好我有別的朋友來,如果時間合適的話,要不咱們湊一車回來?!?br />
嗯?誰說的年會?
陳瀟瀟感覺自己又要發燒。
真是欺負她生病沒力氣掰扯。
她嘆氣:“那我就蹭車了,您朋友飛哪個機場?”
宋輝哪有朋友要接,隨口說:“葡東?!?br /> “真不巧,我的航班飛紅橋。”
聊到這里,宋輝微妙沉默。
不但因為他確認陳瀟瀟肯定會來,疑惑自己之前收到的信息有誤,而且聽出對方是在婉拒。
他本沒有接機的計劃,問出口的那一刻,意外有些許期待。
冷場,陳瀟瀟圓滑解圍:“我記住了,明年我也訂紅橋?!?br /> 宋輝笑了笑,然后謹慎探她口風:“那位置……”
這邊陳瀟瀟也十分躊躇,猶豫半天說:“我能拜托您幫個忙嗎?”
“當然,樂意效勞。”
“能不能……安排的近一點?”
兩頭再次沉默。
宋輝甚至看了看手機,懷疑自己打錯了人。
“那位不是一般的生意伙伴,是老板請來的客人,總裁辦親自安排的座位,你等我一下……”
宋輝飛快點開OA,找到宣傳部發來的座位表,“我盡量幫你協調近一點?!?br /> 陳瀟瀟低聲道謝。
準備掛電話時,她突然又聽見對面說:“年會前有個下午茶,你有興趣嗎?”
陳瀟瀟睫毛顫動:“他會去嗎?”
宋輝“嗯”一聲。
關于下午茶,昨兒中午福山宣傳部門也跟她提過,只邀請公司最重視的客戶和目標,用以交流感情,或者尋求合作。
當時她覺得自己連年會都去不了,更不必說下午茶,直截了當婉拒。
現在……
“幫我安排一下,謝謝?!?br /> 對面的人微妙停頓,然后說:“好的,時間地點稍后發你。”
掛了電話,陳瀟瀟頹然倒在床上。
昨晚換的床單被褥都還沒下水,帶有紡織品特殊的辛辣氣味,穿過鼻腔氣管直通內臟,刺激得她整個呼吸系統泛酸。
她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離得近一點又能怎樣?
難道指望他心軟,吞一碗夾生的飯……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如果沒有短暫的復合,陌路相處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偏偏那幾天,他陪她吃早餐,送她去上班,隨時回復她的消息……
真切的幸福感一旦降臨,再剝離開來就格外痛苦。
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