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巍短促一笑,“親家,你緊張什么?”</br> 這笑看在顧傲霆眼里,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br> 總覺得鹿巍是故意來看他笑話的,笑話他被藺家三代人騙。</br> 顧傲霆無聲冷笑。</br> 短暫靜默后,他開口:“知道為什么我接二連三被騙,事業卻依舊很成功。而你,你從來沒被人騙過,卻郁郁不得志嗎?”</br> 鹿巍神色微微一滯,“為什么?”</br> “因為我為人仗義,人性就是慣性,仗義的人會一直成功。我被騙,并不是因為我蠢,而是因為我有責任心,有良心。無論藺裊裊,還是柳忘,錢方面,我從來沒缺過她們,該負責的負責,該補償的補償。遠的不說了,就說近的吧。我兒媳婦蘇婳,當年我看不中她,但也給了她一筆天價分手費。她把瓶子黏我手上,一黏就是好幾個月,我也就說她幾句而已,從來沒動過她一根汗毛。換了你,依你的處世方法,這幾個人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吧?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佬就是佬,佬之所以為佬,是因為我們大氣,拿得起放得下,嚴格遵守應有的規則和秩序。”</br> 他說得極有道理。</br> 可惜,鹿巍聽不進去。</br> 唯一聽進去的就是“錢”和“天價分手費”。</br> 再看顧傲霆,儼然就是一座閃閃發光的大金礦,人人都可以來掘一桶金。</br> 鹿巍眼珠不著痕跡地轉了轉,陪著笑臉說:“親家,你怎么還生起氣了?我告訴你這個消息,是想讓你心里舒服點。藺家是祖傳幾百年的騙子,別說是你了,換了我,也難逃被騙的下場。”</br> 顧傲霆唇角勾起一抹淡嘲的弧度。</br> 那意思,你連被騙的資格都沒有,錢不夠多,人品也不過關。</br> 鹿巍猜到了,忍不住自慚形穢,又暗暗惱怒。</br> 心道,被人騙了,還騙出優越感了,活該被騙!</br> 嘴上卻奉承:“也是,‘殺豬盤’都騙像您這樣心地純良的頂級富二代,普通人不值得他們費盡心機。”</br> 顧傲霆身體不舒服,懶得和他周旋,抬起左手往下壓了壓,“謝謝你來看我,我累了,想休息。”</br> 鹿巍忙說:“那你好好休息吧,改天我再來看你。”</br> “不必。”</br> “那好,我再加派人手去東南亞尋找藺老頭,好為你們一家報仇雪恨。”</br> 顧傲霆嗯一聲,躺下。</br> 秦姝送鹿巍出門。</br> 回來。</br> 秦姝在顧傲霆床邊坐下,幫他調整了一下輸液管,“聽鹿巍那意思,藺裊裊的身世另有隱情?”</br> 顧傲霆淡淡道:“不關心,不好奇,不會再在她身上浪費一絲一毫精力。”</br> 他下頷繃成一線,“送出去的錢,我可以不計較,但是,和藺家的血海深仇,我必須得報!”</br> 說罷他微瞇鳳眸,拿起手機撥給助理,“全球懸賞藺魁、藺鷙,活捉有獎,獎金三千萬起。”</br> 助理一怔,很快回道:“好的,顧董,那顧凜呢?”</br> “抓住了藺魁、藺鷙,顧凜就成了沒頭的蒼蠅,會自投羅網。”</br> “好的,我這就去辦。”</br> 把手機扔到床頭柜上,顧傲霆面色沉重,心中怒意難平。</br> 秦姝摸摸他的臉龐,“這場‘殺豬盤’唯一讓人欣慰的,就是和阿堯結緣了。那孩子,我是真喜歡,總感覺像我親生的。”</br> 顧傲霆轉怒為喜,“我也喜歡阿堯。”</br> 喜歡到,哪怕被他找人撞得住進醫院,仍能放下過往,對他心生喜愛,且當成親兒子般疼。</br> 說話間,秦姝手機忽然響了。</br> 掃一眼來電顯示,秦姝笑,“說曹操,曹操到,阿堯給我打電話了。”</br> 顧傲霆看看自己的手機,有點失落。</br> 秦姝接通電話,聲音調柔喚道:“兒子。”</br> 一聲“兒子”,叫得顧謹堯差點喊“媽”了。</br> “媽”字到了嘴邊,顧謹堯咽下去,道:“姝姨,我朋友說在醫院看到你了,你身體不舒服?”</br> “不是我,是老顧,他發燒了,已經退燒了,你別擔心。”</br> “好。”顧謹堯掛斷電話。</br> 顧傲霆更失落了,“阿堯沒說來看我?”</br> “沒有。”</br> 顧傲霆挺傷心,“不知怎么的,突然特別想他,可能人老了,心也變軟了。”</br> 秦姝凝視他英俊成熟的五官,打趣道:“您老年輕著呢,臉上連道大褶子都沒有,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比頂尖帶花的黃瓜還嫩,又嫩又俊,潘安和宋玉見了您都自愧不如。”</br> 顧傲霆眼神深了深,盯著她漂亮瀲滟的紅唇,想把她按到身下,用嘴堵住她的嘴。</br> 狠狠吻她,吻得她連連求饒。</br> 又怕她嫌棄他。</br> 正猶豫間,有人敲門。</br> 緊接著門被推開,進來的是顧謹堯,手里提著幾個精美禮盒。</br> 有:頂級貴婦護膚品、北國雪蛤、藏紅花、太太口服液、冰糖燕窩等。</br> 顧謹堯沖秦姝笑了笑,看向顧傲霆,“叔,聽說你生病了,我來看看你。”</br> 顧傲霆瞅瞅那幾盒補品,哭笑不得。</br> 哪一盒都不是他能吃的。</br> 顧謹堯把禮盒放下,英氣的眸子帶點愧意,“我朋友沒說清,只說在醫院看到了姝姨,我以為她生病了,開著車就來了。給她打電話時,我已經到樓下了,禮物來不及換,叔你就將就著吃吧。實在吃不下,就給姝姨吃。”</br> 秦姝心里酸溜溜的,淚光在眼里閃爍。</br> 這妥妥的,就是親兒子呀。</br> 顧傲霆眼神濕了濕,朝顧謹堯伸出手,“阿堯,你過來,坐到床邊,讓我好好看看你。”</br> 顧謹堯不知這幾天發生的事,但已經習慣了顧傲霆的有一出沒一出,走到床邊坐下。</br> 顧傲霆手覆到他臉上細細摩挲。</br> 盯著他英挺堅毅的五官,越看,顧傲霆心情越舒暢。</br> 他一把將顧謹堯按進懷里,下巴擔在他肩膀上,語氣有點霸道地說:“我不管,以后你就是我親兒子,雖然你沒在我身邊長大,但是我付了巨額撫養費的。我花錢養的,就是我兒子。”</br> 顧謹堯一頭霧水,身體在他懷中僵了一下,很快便由著他去。</br> 顧傲霆輕拍他后背,“兒子,你能喊我一聲‘爸’嗎?”</br> 顧謹堯扭頭看向秦姝,眼神疑惑。</br> 秦姝指指自己的腦門,示意顧傲霆這里不太好,讓他先答應著。</br> 顧謹堯動了動嘴唇,慢半拍,喊出一個“爸”字。</br> 顧傲霆頓時喜笑顏開,重重應一聲,“哎!”</br> 他把顧謹堯抱得更緊了,緊得讓他很不自在。</br> 顧傲霆興高采烈道:“我的好兒子!我養的好兒子!這個兒子總算沒白養!”</br> 說著說著,他聲音開始發硬。</br> 藺家長達三十幾年的“殺豬盤”里,他替別人養了倆兒子。</br> 顧凜是白眼狼。</br> 可是顧謹堯卻是護佑他們一家的小福星,是貼心小馬甲。</br> 憋悶了這么多天,顧傲霆總算找到了一絲安慰。</br> 他抱著這絲安慰,抱了顧謹堯一二十分鐘,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他。</br> 接著顧傲霆拿起手機,打開自拍模式,伸手攬住顧謹堯的肩頭,臉貼著他的臉,對準鏡頭,說:“兒子,你笑一笑,咱爺倆合個影。”</br> 顧謹堯微微勾唇,配合地笑了笑。</br> “咔嚓!”</br> 相機將父慈子孝的一瞬間,定格。</br> 顧傲霆松開顧謹堯,盯著照片笑容洋溢,“我兒子就是帥氣,隨便一拍都和我一樣英俊。”</br> 秦姝輕輕撇撇嘴。</br> 老孔雀回來了。</br> 送走顧謹堯,秦姝回房。</br> 看到坐在病床上的顧傲霆,一改之前的郁郁寡歡,變得神清氣爽,眉眼舒展,容光煥發,像脫胎換骨了似的。</br> 真神奇。</br> 治愈他的,居然是阿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