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弦站起來，拉開門走出去。</br> 門口守著的保鏢急忙打招呼：“顧總好?！?lt;/br> 顧北弦略點一下頭，“看好門。”</br> “好的，顧總?！?lt;/br> 顧北弦走到顧傲霆房間前，敲門。</br> 顧傲霆穿著睡袍來開門，納悶地問：“累了幾天了，你怎么還不睡？”</br> 顧北弦并不接話，走進屋。</br> 他反手關上門，眼神微暗，也不坐，就杵在那里說：“我感覺不太好。”</br> 顧傲霆心里咯噔一下，“你什么感覺？”</br> “一點都不困，想發火，想摔東西。在海上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壓抑又暴躁，情緒低落，想自殘，想輕生。但是當時一心只想找到蘇婳，被那個念頭壓住了。”</br> 顧傲霆聲音都變了。</br> 他啞著嗓子說：“你都二十幾年沒犯病了，七年前那場車禍，你都沒犯病，怎么這次……”</br> 顧北弦眼瞼微斂，“不知道，我以為早就痊愈了。”</br> 顧傲霆忙安慰他，“你別擔心，有病咱就治，爸爸會想盡一切辦法給你治?！?lt;/br> “當年給我治病的醫生，聯系方式還有嗎？”</br> “有，我一直留著，就怕你會犯病?！?lt;/br> “打電話問問，派人先幫我買點藥，看能不能控制一下，我怕嚇到蘇婳?！?lt;/br> “好好，我這就打電話問。孩子，你別怕啊，二十幾年前都能治好，現在醫學發達了，肯定更好治。”</br> 嘴上安慰著顧北弦，顧傲霆的臉色卻早就變了。</br> 平時生意做得再大。</br> 臨到自己孩子出事，也和普通老父親差不多。</br> 顧北弦反過來安慰他，“你別擔心，梵高、貝多芬、海明威這些名人都有躁郁癥。越是智商高的，越容易得這種病。控制好了，不太影響工作?！?lt;/br> 想起當年才幾歲的北弦患病的情景，顧傲霆眼圈紅了。</br> 他抬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又生氣又難過，“都怪當年那幾個綁架犯！一幫畜生！連個幾歲的小孩子都不放過！你這病就是被他們嚇的，弄死他們，都是輕的！我以為你已經痊愈了，沒想到，唉！這兩天在海上，看到你那樣，我就擔心你會復發?！?lt;/br> 他越說越難受。</br> 抬手把顧北弦環在懷里，抱住。</br> “兒子，你可要堅強啊，蘇婳已經回來了，為了她，你也要好好活著?！?lt;/br> 顧北弦被他抱得有點不自在，往后退了退，“沒你想得那么嚴重，記得幫我買藥?！?lt;/br> “好?！?lt;/br> 顧傲霆在顧北弦看不到的方向抹了把眼角，松開他，“你快回去休息吧。”</br> “嗯。”</br> 顧北弦轉身就走。</br> 顧傲霆跟著出來，“我送送你?！?lt;/br> 顧北弦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就這么幾步路?！?lt;/br> 顧傲霆目光慈愛，“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你再大，也是我兒子?！?lt;/br> 說話間，來到顧北弦的房間。</br> 保鏢忙幫他打開門。</br> 顧北弦進屋。</br> 關門時，看到顧傲霆還杵在原地，眼巴巴地瞅著他，滿眼擔憂。</br> 顧北弦想笑，又有點心酸，“你別這樣，拿出你平時的氣魄來。”</br> “氣魄是唬外人的，你是我兒子，在自己家孩子面前，擺什么氣魄？”</br> “嗯，回去吧。”</br> 顧北弦關上門，輕手輕腳地走到蘇婳身邊躺下。</br> 一靠近她，就忍不住想睡她。</br> 鼻間全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溫香。</br> 怕自己失控，顧北弦抱了床被子，走到客廳的沙發上，躺下。</br> 還是沒有困意，精神得很，思維飛一般的活躍，滿腦子都是奇思妙想，各種商業計劃，商業宏圖。</br> 他關上燈，閉上眼睛，開始默背圓周率，想促進睡眠。</br> 結果背到小數點后一千位了，還是沒有睡意。</br> 平時是背不了這么長的。</br> 一犯病，就異于常人了。</br> 記憶力好，精力充沛，欲氣重，奇思妙想，是躁郁癥的病癥之一。</br> 天才容易得這個病，所以又稱“天才癥”。</br> 直撐到顧傲霆派人送來藥，服下。</br> 顧北弦才勉強睡著。</br> 次日，一早。</br> 顧傲霆定了包間，打電話讓陸硯書、顧北弦、蘇婳過來吃早餐。</br> 菜上齊后，顧傲霆把服務員支出去。</br> 早餐還算豐盛，地道的意餐。</br> 有意面，意大利奶油凍，披薩，香煎三文魚，煎牛排，咖啡，還有蘇婳最愛吃的提拉米蘇和甜點。</br> 蘇婳默默地吃著甜點。</br> 顧傲霆親自切了牛排，推到蘇婳面前，“兒媳婦，爸爸給你切好了，你趁熱吃。”</br> 蘇婳一頓，“您自己吃吧。”</br> “沒事，你吃，別拿我當外人。”</br> 盛情難卻。</br> 蘇婳拿起叉子吃了幾口，剛要抽紙擦嘴。</br> 一只手忽然伸過來，遞過來一張紙，“兒媳婦，給你紙?！?lt;/br> 是顧傲霆的手。</br> 蘇婳哭笑不得。</br> 她和顧傲霆中間，還坐著顧北弦呢。</br> 難為他了。</br> 蘇婳接過紙，“謝謝?！?lt;/br> 吃了會兒，蘇婳端起咖啡，剛要喝。</br> 顧傲霆的手又伸過來，“咖啡該涼了，我給你換一杯吧?！?lt;/br> 他站起來，就要去換。</br> 蘇婳忙道：“不用，不涼，能喝的?！?lt;/br> 所有人都察覺出顧傲霆不對勁了。</br> 這不只是好了，這是討好。</br> 不是一般的討好，簡直是卑微了。</br> 關鍵他平時那么傲慢，那么高高在上，卑微只對秦姝一個人。</br> 如今卻對蘇婳。</br> 事出反常必有妖。</br> 陸硯書意味深長地瞟了顧傲霆一眼，直覺里面有貓膩。</br> 蘇婳輕輕碰了碰顧北弦的手臂。</br> 顧北弦抬頭望著顧傲霆，不動聲色地說：“坐下吃飯吧，你這樣反而讓蘇婳不自在?！?lt;/br> 顧傲霆神色一滯。</br> 這才意識到自己做得有點過了。</br> 顧傲霆忙收斂起情緒，哈哈笑道：“抱歉啊，兒媳婦，讓你不自在了。你能找回來，爸爸太開心了，一開心，就有點激動?！?lt;/br>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br> 他這不單單是激動了。</br> 是有鬼。</br> 蘇婳心里直犯嘀咕，“爸，您老是不是缺錢了？想把您給我的那些錢，要回去？”</br> 顧傲霆連連擺手，“沒，爸爸最不缺的就是錢?！?lt;/br> 蘇婳想了想，“那您老是身體哪里不舒服嗎？比如腎啊肝啊心啊什么的。”</br> 顧傲霆有點生氣，“才沒有！你別把我和楚硯儒相提并論。我平時很注意養生，除了血壓有點高，其他零部件都很健康?！?lt;/br> 蘇婳納悶，“那您這是？”</br> “你是我兒媳婦，是我的家人，和親閨女一樣，我對你好很正常?！?lt;/br> 這話說得多排場。</br> 要是沒有前幾年那些事，蘇婳就信了。</br> 她低下頭吃飯，心里越發起疑。</br> 直覺顧傲霆有什么事瞞著她，且是很大的事。</br> 吃完飯，蘇婳回房間，繼續睡覺。</br> 休息好后，晚上要返程。</br> 顧北弦走進顧傲霆的房間，“你沒必要那么做，和平常一樣就行。蘇婳心思敏感，你做過了，她會察覺出來。如果我的病能治好，就不告訴她了，省得她擔心。實在治不好，再考慮下一步?！?lt;/br> 顧傲霆解開領口的扣子，“我怕她以后知道你得病，不要你了，提前對她好點。這樣等以后她知道了，就不好意思離開你了?！?lt;/br> “不會，之前我坐在輪椅上，她都對我不離不棄。”</br> “那時她家里一窮二白，現在她是陸硯書的女兒，身份不一樣了。”</br> 顧北弦沉默了。</br> 許久之后，他才開口：“如果病情惡化，控制不住，留她在身邊，是拖累她?！?lt;/br> 顧傲霆眼眶發澀，“會治好的，一定能治好，我還等著你治好了，給我生個大胖孫子呢?！?lt;/br> 忽然意識到說錯話。</br> 顧傲霆忙改口：“不生了，不生了，你倆快快樂樂就好。要什么孩子？孩子多了累贅，你看爸爸，五個孩子，被你媽念叨了一輩子，一碗水怎么端，都端不平?！?lt;/br> 他把要求一降再降。</br> 顧北弦抿唇不語，心思深重。</br> 當天晚上。</br> 一行人坐上顧傲霆的私人飛機，返回國內。</br> 顧北弦借著去公司的名義，去看醫生。</br> 醫生還是二十幾年前給他治病的那個醫生。</br> 當年意氣風發，四十而立，現在已經六十多歲了，是退休返聘回來的。</br> 詳細交談后。</br> 老醫生給顧北弦開了藥，有舍曲林，德巴金，思瑞康等。</br> 交待一些注意事項后，顧北弦離開醫院。</br> 沒去公司，也沒回家，去了他名下的另一套別墅。</br> 公司那邊，顧北弦暫時請了一個月的假。</br> 對外稱是婚假。</br> 只有顧傲霆和顧北弦知道，是病假。</br> 得知消息后，顧凜敲開顧傲霆的門，“爸，北弦請一個月的假，時間不短。他手頭上的工作，我幫他做吧，之前他幫過我?！?lt;/br> 顧傲霆撩起眼皮看了他一會兒，“不用，讓阿野進公司。”</br> 顧凜急了，“他？他只懂盜墓，會做生意嗎？”m.</br> “阿野很聰明，我會手把手地教他。用不了多久，北弦就會回來?！?lt;/br> 顧傲霆垂下眼皮，像是說給顧凜聽，又像說給自己聽，“北弦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