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一臉戒備。</br> 少有的沒直接回答。</br> 思索了小半天，他才出聲：“鹿寧阿姨，我知道您身處那個位置，有您的難處，可是獨孤城叔叔更不容易。您想啊，他和我親媽本是戀人，有可能是青梅竹馬。結果，我親媽被我外公一家以尋找女兒為由，騙來島城，接著以治病為由送去國外。打著治病的名義，讓不到二十歲的她懷了一對雙胞胎。孩子生下來，他們又殘忍地把她殺害。因為犯罪人手段太高超，罪犯一直逍遙法外，沉冤無法得雪。心上人被又辱又殺，殺人兇手卻逍遙快活，兒女成雙，事業有成。換了您，如果這種事發生在您身上，您會怎么做？孤城叔叔沒血洗我們全家，已經是仁慈。”</br> 鹿寧沉默了。</br> 如果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br> 她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報仇雪恨。</br> 會不顧一切，查清殺人兇手，把他們送去監獄，送上斷頭臺！</br> 可是她懂法，報仇的同時，不會讓自己犯法。</br> 獨孤城是江湖人，懂不懂法不清楚。</br> 報仇雪恨，快意恩仇，是江湖兒女的一貫做法。</br> 虞城見她沉默，說：“雖然我和我妹妹也是受害者，可我們不恨孤城叔叔，更不會起訴他。這個案子能撤銷嗎？我想撤銷。”</br> 鹿寧深呼吸一聲，“晚了，早已驚動上面，上面極度重視這個案件，不是你個人想撤就能撤的。”</br> “如果破不了案子，會不會影響您？”</br> 鹿寧道：“本該派人在你別墅周圍埋伏，考慮到你的安危，我沒派人。你前晚被車帶走，市區監控電子眼查到了。出了城，路越走越偏，路上沒有電子眼，才失去你的行蹤。你不需要透露太多，只需告訴我一些地標，我自己派人去查。”</br> 虞城想到那個青松遍地的墳地，那個極陰之地。</br> 想到獨孤城住的三層小樓。</br> 普通人查這些可能非常困難，可是對異能隊來說，不是難事。</br> 虞城搖搖頭，“上車后，孤城叔叔在我眼前揮了一下，我就失去知覺了。后來一直暈暈乎乎，他帶我去了哪，做了什么，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回他家，吃了頓飯，我又睡著了，再醒來，就在島城了，全程腦子都不清醒。”</br> 鹿寧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等以后上法庭時，你就這么說，保持前后口供一致，否則會被認定做假證，做假證也是犯法的。”</br> “好，我記住了。”</br> 鹿寧站起來，“今天先這樣，為了破案，異能隊和警方都會派人暗中跟著你，你的手機也會被監聽。”</br> 這是提醒他注意言行，別暴露破綻。</br> 虞城心中明白，“我會注意，謝謝鹿寧阿姨。”</br> 鹿寧朝樓上掃了眼，“讓悅寧回家。”</br> “好的阿姨，您是不是對我很失望？”</br> 鹿寧臉上不辨喜怒，“談不上失望，每個人立場不同。”</br> “破不了案子，肯定會影響您的仕途，我會盡一切能力補償您。”</br> 鹿寧搖搖頭，“不用，你補償不了。”</br> 她轉身就走。</br> 虞城把她送出門，送上車。</br> 站在空曠的路邊，他朝四處仔細看了看，沒看到異能隊和警方便衣的身影。</br> 他借了自己保鏢的手機，撥通沈恪的手機號，將此事挑著能說的，告訴他。</br> 說完，他問：“哥，我是不是連累鹿寧阿姨了？不知會連累到什么程度。我要補償她，可她說我補償不了。”</br> 沈恪道：“是補償不了。鹿寧阿姨不缺錢，她很愛那份工作，是愛國心，英雄魂。”</br> “鹿寧阿姨本來就不喜歡我，這下更討厭我了。”</br> “討厭應該談不上，鹿寧阿姨是個是非分明的人。”</br> “明明是壞人的錯，卻讓我們一幫好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公平。”</br> “正常。那天悅寧說過，好人成佛要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壞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壞人沒良心，只顧自己的利益，自私的人反而過得舒心。好人卻要顧及太多，背負得也多。”</br> 結束通話。</br> 虞城又撥給自己助理，吩咐他給他辦個新號，買個新手機。</br> 安排好，虞城來到二樓。</br> 輕手輕腳地推開秦悅寧睡覺的臥室門。</br> 走到床前，他垂眸，靜靜俯視著她的臉。</br> 發現秦悅寧越長越秀氣了。</br> 鼻骨精致了些，唇也柔軟了些，原先的寸頭長長了，過了個冬天，皮膚也變白了，看著沒以前那么成熟，沒那么剛硬了。</br> 不再像二十幾歲的，像十八九的。</br> 他俯身在床邊的地毯上坐下，貪戀地望著她。</br> 就那樣沉默地坐了許久，心思萬千。</br> 秦悅寧睡醒一睜眼，就看到虞城臉上一副爹媽死了沒埋似的表情。</br> 她摸起枕頭朝他身上扔過去，“你這是什么表情？我就是睡了一覺，又不是死了。”</br> 虞城伸手接過枕頭，放回床上，“你媽剛才來過。”</br> “然后呢？”</br> 虞城抬手捏著眉心，“一言難盡。”</br> “難盡就別盡，影響我心情。”</br> 虞城掌心扶額，“我原以為我親媽不是成瓊，我和你就沒有障礙了。如今想來，是我太天真了。”</br> “你本來就是傻白甜一個。”</br> “如果這輩子我和你沒戲，那就下輩子吧。百年后，黃泉路上，你別喝孟婆湯，來世我們對個暗號，我報‘寧寶’，你報‘城寶’。如果有緣，我們下輩子再續前緣。”</br> 秦悅寧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長腿從被子里伸出來，拿腳踢他，“滾一邊去！嘰嘰歪歪的，林黛玉都沒你矯情！還城堡，你怎么不碉堡呢？死樣！”</br> 虞城握著她的腳踝。</br> 心想，踢吧，踢吧。</br> 打是親，罵是愛。</br> 以后想被踢，恐怕都沒機會了。</br> 一周后。</br> 被腫蠱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成瓊和虞棣，服下蘇婳配的解蠱藥，連拉帶吐了五六天。</br> 稍一緩過勁兒來，就被帶到異能隊，進行案件調查。</br> 成瓊依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裝傻充愣，拒不交待。</br> 開了幾輪會后，由鹿寧拍板，異能隊找來國內最頂尖的催眠高手，對成瓊進行深度催眠。</br> 催眠后的成瓊，不再受主觀意識控制。</br> 當年的案情在腦子里像放電影似的一一回放，通過腦電波等儀器，呈現到電腦畫面上。</br> 成瓊和虞棣的婚姻，緣于商業聯姻。</br> 可是成瓊卻被虞棣當年高大魁梧、英俊多金的外表吸引，嫁給他。</br> 婚后最初的幾年，虞棣還算收斂，并沒鬧什么花邊緋聞，沈惋的事瞞得也相當好。</br> 他對成瓊極盡溫柔體貼，各種浪漫，各種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細心體貼。</br> 至少那幾年，他是一個合格的好丈夫。</br> 結婚兩年，成瓊沒避孕卻一直懷不上孕，去醫院一查，才知卵子天生畸形，無法生育。</br> 這對一個女人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br> 加之虞老爺子和虞老太太那時盼孫子盼瘋了，天天催。</br> 虞棣是獨生子，如果生不了孩子，這樁婚姻肯定難以維持。</br> 成瓊和父母一合計，就想出個偷梁換柱，移花接木的法子。</br> 成母的心腹告訴成母，她老家有個漂亮小姑娘，叫酈兒，是被領養的，長得和成瓊有些像。</br> 自打那家人生了兒子后，就對領養的酈兒百般刻薄。</br> 心腹讓他們多給姓酈的夫婦一些錢，以找回丟失親生女兒的名義，把酈兒弄回來，借腹生子。</br> 恰巧，成氏老夫婦早年時，的確丟了個小女兒。</br> 天時地利加人和。</br> 事情水到渠成。</br> 當看到成瓊的腦電波投放到電腦屏幕上，顯現出年僅十七八歲的酈兒躺在取卵專用床上，被綁住手腳，無麻取卵，疼得死去活來時，鹿寧當即沉了臉。</br> 越往后看，她的臉色越冷。</br> 再看到酈兒生下孩子，成瓊和成氏父母派人把剖腹產的酈兒迷暈，趁夜深，拿大號行李箱裝了，偷偷運出私人醫院。</br> 弄到海邊，把行李箱上綁了石頭，扔進無人的大海里。</br> 鹿寧忍無可忍，一甩袖子走出去！</br> 撥通虞城新換的手機號，鹿寧道：“我辭職，你們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br> 那意思，你讓獨孤城快意恩仇吧！</br> 成氏一家太喪盡天良了！</br> 天怒人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