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遙道:“可是要對付器靈,先得找到他才行啊。”</br> 賽音珠聽見他們說話,知道這就等于是同意提供援助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氣,也不罵戀愛狗了。</br> 她道:“我認為,丁先生會離開鬼族領地的可能性不大。”</br> 容妄道:“何以見得?”</br> 賽音珠道:“他兩次前來,得以留在我父王身邊,又攛掇他招攬了這么多人來參加此次的鬼王宴,如此大費周章必有目的,現在還什么結果都沒見到,要是我,我可舍不得走。”</br> 葉懷遙道:“王女說的很有道理,那就要看鬼族都有什么地方易于藏匿了。”</br> 他伸指在半空中劃了一下,銀色的流光自葉懷遙指尖流瀉而出,在半空中拖出一道長長的尾巴,延伸出去很遠才消散。</br> 葉懷遙說道:“不瞞二位,方才在動手的時候,我在他身上下了追蹤術,但是時而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氣息,時而又很難察覺,應該在鬼族某處陰氣旺盛氣息駁雜之處,就是此人的藏身之地。”</br> 賽音珠無語地看了眼半空中的點點銀芒,心道怪不得你剛才不肯松口,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我呢!</br> 這樣一來,鬼族要配合著向葉懷遙提供丁先生可能的藏身之地,但他的具體行蹤在哪里,卻只有葉懷遙一個人能掌握,他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人敢逼他。</br> 賽音珠忍不住想,難道葉懷遙在防備著鬼族找到丁先生嗎?</br> 但他為何要這樣做?想保護那個人,沒理由,惦記著那點功勞,更說不通啊。</br> 賽音珠憑直覺感到其中肯定還有隱情,但雖然心存疑慮,畢竟現在是她向著人家兩個人求援,也不好多說什么。</br> 賽音珠只道:“有了消息我會第一時間派人通知明圣,至于塔其格……”</br> 她看了一眼被侍衛們抬著的兄弟,忍不住嘆氣:“雖然活了,但一直這樣被附身也不是個事。還請魔君幫忙想一想辦法,我怕他也會如同我父王一樣,那可就救不回來了。”</br> 容妄既然答應了要與她合作,這點力氣還是不會吝惜的,頷首道:“我會盡快解決。”</br> 有了他的保證,賽音珠安心很多。雙方又交談了幾句,各自離開。</br> 容妄和葉懷遙一走,賽音珠就吩咐手下:“把消息傳出去,就說看見我與魔君、明圣相談甚歡,三人都是面帶笑容離開。”</br> 那鬼族下屬很是機靈,一聽就明白了,大王女是想給長老們營造出一種她與魔君明圣關系都很好的感覺,以便令這些人有所顧忌。</br> 這樣傳出耀眼,比直接跟他們說還要令人信服。</br> 他猶豫道:“王女,魔君滿面笑容,是否不過……夸張?”</br> 賽音珠想想也是,便改口道:“那說魔君面無表情,我與明圣滿面笑容,各自離開。”</br> 鬼族下屬:“……”</br> 聽上去,好奇怪……</br> 算了,管不了那么細致了,辦事去吧!</br> 鬼族的下屬應了聲是,退下傳令。</br> 葉懷遙和容妄既然答應了賽音珠,就要好好辦事,兩人把塔其格的身體搬回去,圍在他身邊進行研究。</br> 葉懷遙問容妄:“要不然把她弄醒了問一問?”</br> 容妄道:“我聽見她開口就心煩,再說看她這瘋瘋癲癲的樣子,我想就是問了也未必知道,躺著罷。”</br> 葉懷遙失笑,又試著去按壓塔其格身上各個部位的關竅,看看是否能用靈力將他的靈體激出來。</br> 他一邊嘗試,一邊隨口問容妄:“咱們兩個不認識之前,桑嘉就經常在你面前提起我來嗎?”</br> 容妄道:“是啊,她鬼迷心竅,一心一意想讓我壓過你的風頭,吸引王爺的注意,實不相瞞,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每日都聽見你的名字了。”</br> 葉懷遙笑道:“你說老實話,那個時候有沒有偷偷在心里罵我,扎我小人?”</br> 容妄笑了:“真的沒有。你不知道我的心情,因為從小就經常聽見桑嘉胡言亂語,又被王府中的人嘲諷,我很反感她,所以不可能聽她的話。”</br> 他看著葉懷遙,抿了下唇:“反倒是總聽她說你有多好來激勵我,我一直很希望能看看你的樣子,看看你到底有多好。”</br> 葉懷遙開玩笑:“結果發現我又懶又饞,天天跑出去東游西逛,失望了吧?”</br> 容妄道:“結果見到真人之后,發現她所說的那些,并未道出風采之萬一。”</br> 葉懷遙覺得有點肉麻,想取笑他,可是容妄說的又非常真誠,倒讓他難得有點不好意思了。</br> 他咳了一聲道:“你這人……所以說,難怪桑嘉發現咱們在一起,會那樣生氣了。”m.</br> 容妄無所謂地說:“大概是許久不見我,她罵人的功力實在退步很多了。反正都是事實,隨她說去吧。”</br> 葉懷遙覺得桑嘉的話已經非常難聽了,但看容妄的樣子是真的半點不在乎,他心里反而有點不是滋味。</br> 葉懷遙便故意逗容妄:“她說你色迷心竅噢,你都承認這是事實了?”</br> 容妄挑眉,迎著他的笑眼看回去:“這算什么,她還說我舔你腳趾頭呢,難道咱們能否認嗎?”</br> 葉懷遙的臉倏地就紅了,兩人幾乎每次同床,容妄都能把他的全身上下親個遍,但他居然能把這樣的話都說的如此一本正經,真是叫人不知道該怎么接。</br> 葉懷遙伸腿踢他:“滾滾滾,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容妄沒躲,任他輕輕踹了自己一腳,笑著抓住葉懷遙的腳腕,將鞋襪拽了下來,極快地在他腳背上親了一下。</br> 修真之人骨肉通透晶瑩,無論哪里的肌膚都十分潔白細膩,葉懷遙的足形又生的格外好看,握在手里,也如同美玉雕就。</br> 容妄親的他直癢癢,葉懷遙把腳掙開,欲要作色,卻也忍不住笑了:“你真是胡鬧。”</br> 容妄笑吟吟地也不反駁,又拿著襪子和鞋要給他穿。</br> 葉懷遙一把搶了過來:“得了,我自己來罷!”</br> 他伸手去拿,容妄本來笑著,臉色忽然一變,握住葉懷遙的手緊張道:“怎么回事,你哪里出血了?”</br> 葉懷遙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上是沾了些血跡,擦掉之后才看清,原來是手掌側面被割開了一道小口子。</br> 他回頭看了一眼,道:“沒事,小傷,應該是剛才鬧著玩的時候,不小心劃到塔其格衣服的佩飾上面了。你看,這里也沾了血。”</br> 葉懷遙一邊說,一邊用手捏了一下塔其格身上沾血的地方,示意給容妄看。</br> 而正在這時,兩人忽然感到身邊魔氣一盛,桑嘉的靈體發出震顫,竟有些要從塔其格身上脫離出來的征兆。</br> 葉懷遙道:“要出來了!”</br> 容妄立即抬手,釋放出魔氣牽引。</br> 可惜還是不知道哪里差了一點,桑嘉的靈體僅僅是松動,最后也沒有成功被他們給弄出來。</br> 葉懷遙道:“可能跟我的血有關系。”</br> 他不等容妄阻攔,說話的同時氣凝指尖,在手腕上一劃,將更多的鮮血滴下來,分別落到塔其格的眉心、臍下以及心窩處,然后觀察反應。</br> 容妄皺了下眉,給葉懷遙的傷處上了藥。</br> 魔氣再次溢出,這次靈氣的震蕩要比剛才還強烈,看來上回失敗的緣故正是鮮血太少。</br> 葉懷遙連忙道:“別管我了,容妄快點!”</br> 容妄再次加力,魔元運轉,這次抬手一引,成功將桑嘉的靈體從塔其格身體之中分離了出來,落到地上。</br> 塔其格一時還未清醒,但是他被附身的時間很短,想來身體也不會有什么大礙。</br> 桑嘉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先看見容妄和葉懷遙,正要說話,忽覺身體異樣,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從塔其格的身體里脫離出來了。</br> 她驚訝道:“你們、你們怎么做到的?”</br> 容妄道:“你先回答我,‘天魔’是什么?‘仙骨’又是什么?”</br> 葉懷遙心中一動。容妄這是看見他的血竟然對桑嘉的靈體產生了克制作用,又想起了上回他們關于仙骨和天魔的猜測。</br> 仙骨由翊王妃傳到了葉懷遙的身上,這一點已經確鑿無疑,然而天魔究竟是什么,他們卻還一直無法確定。</br> 上次容妄和葉懷遙瞎猜,一種可能性是葉懷遙沒了仙骨就會變成天魔,另一種可能性則是容妄原本就是天魔,在葉懷遙瀕死之際激發了血脈。</br> 而現在得知了贗神修煉出形態一事,再聽容妄這樣一問,葉懷遙也突然想到,那天魔,會否指的是贗神?</br> 如果指的當真是他,那么是不是自己身上的血脈能夠對他有克制之用?</br> 桑嘉道:“什么東西,我沒聽說過。”</br> 短暫的慌亂之后,她又鎮定下來,目前看著像是瘋病沒有發作的狀態:</br> “你干什么用這種眼神盯著我?難道想嚴刑拷打嗎,別忘了,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再厭惡我,身上也流著我的血,有著我的脾氣。”</br> 桑嘉微帶冷笑,目光朝著葉懷遙那邊一瞟:“想讓咱們尊貴的世子親眼見到你折磨親生母親的樣子,我是無所謂的。”</br> 葉懷遙笑了笑,和聲說道:“桑夫人,我也無所謂,容妄做什么我都支持他。”</br> 桑嘉道:“你——”</br> 容妄卻不愿意讓她多跟葉懷遙說上半句話,抬指點中了她的額頭。</br> 桑嘉想躲開,又忽然瞪大了眼睛,“啊”地一聲。</br> 葉懷遙看她的神情更像驚訝而不是痛苦恐懼,問容妄:“你把她拉進了幻像里?”</br> 容妄道:“嗯,她那么惦記以前的事,就還回到那個小院子里盼著去吧。盼上一千年一萬年,看看能不能被你父王多看上一眼。”</br> 他把桑嘉的神識拉入幻覺當中,這一片空間由容妄主導,現實中端端幾個瞬息之間,她就能過上千年萬年。</br> 想象著漫長而沒有盡頭的歲月里,每一天都單調乏味,只能守著一個永遠都出不去的小院,企盼翊王的到來。</br> 然而等到的,卻是他與王妃日日恩愛,世子優秀出眾。</br> 這樣的生活,簡直是太可怕了,在容妄的掌控之下,甚至想死都不行,不可謂不狠毒。</br> 容妄很快就把手松開了,他沒有半點虐待,桑嘉卻臉色蒼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目光中流露出驚恐之色。</br> “不要覺得我奈何不了你,折磨人,我有的是手段。”</br> 容妄淡淡道:“怎么樣,你若是想還回去,我也會一直在幻象中的院落里長長久久地陪伴,夠孝順了吧,母親?”</br> 桑嘉看著容妄,一時啞然失聲。</br> 印象中,“娘”、“母親”這種稱呼,容妄稍微懂點事之后就沒再叫過了。</br> 此時被他這樣眸光深冷地幽幽說出口來,桑嘉竟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br> 這一刻她的神志是清醒的,也驟然意識到,面前的容妄,已經早不是那個任由她打罵的孩子。</br> 他成為了一方魔君,呼風喚雨,心狠手辣,當年自己的無情,造就了他今日的無情。</br> 容妄對她所有的弱點一清二楚,桑嘉可不想在回去體驗那片沒有盡頭的絕望幻境,嘴唇動了動,終于認輸。</br> 她說道:“贗神一直想要擁有血肉之軀。我曾經聽他提起過,只要真正擁有一具完全能夠由自己掌控的軀體,就能成為天魔。”</br> 果然是指贗神!</br> 容妄追問道:“那仙骨呢?”</br> 桑嘉道:“不知道,沒聽說過。”</br> 容妄唇邊逸出一抹冷笑,作勢又要抬手。</br> 桑嘉連忙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仙骨所指為何,連贗神都不解其意,我又哪里來的消息渠道呢?”</br> 葉懷遙道:“既然不知,為何要說不解其意?可見還是聽說過的。”</br> 桑嘉不想跟他們說話,尤其是葉懷遙這個“情敵”的兒子,可是雙方僵持了片刻,她還是不得不回答:</br> “你們應該知道贗神當初是被上一任魔君塵磐所制造出來的吧?他不知從何處尋到了一塊翠玉,發現其天然紋理對稱,內蘊煞氣,頗為難得,于是請來數名能工巧匠將其雕琢成了一對魔器,便是贗神。”</br> “塵磐利用這對魔器平定了族中叛亂,但其中的一枚贗神,也因吞噬太多魔族而產生了自我意識。他闖入塵磐的睡夢之中,吞噬煉化了他大部分靈識,而后叛出魔族。”</br> 截止到這里,葉懷遙都聽容妄說過,但桑嘉后面所講,就連容妄都不是十分了解了。</br> “這次偷襲成功,使得贗神獲得了塵磐身上的部分功力魔元,也繼承了他的野心,想要擁有更多。”</br> “但作為曾經的器主,塵磐雖然已死,也是贗神最大的忌憚,他曾經試圖盜取過塵磐的遺物,想看他會不會針對自己有什么不利舉動,便在一本手記上發現了‘天魔降世,仙骨不存’這八個字。”</br> 容妄和葉懷遙心頭同時一凜,但當著桑嘉的面,誰也沒表現出來。</br> 桑嘉毫無察覺地說了下去:“感應天地孕化而成,又通過吞噬與修煉獲得魔元,若有朝一日神功大成,經歷雷劫之后,便可成為天魔。”</br> “但這仙骨,有人說是仙人留下的遺骸,有人說是圣獸體內的骨頭打磨而成的法器,卻根本沒有定論。贗神視其為自己的克星,一直想要除之而后快,但因無法確定,所以才遲遲沒有行動。”</br> 桑嘉一口氣說出來,容妄心里面卻是暗暗后怕。</br> 幸虧他陰差陽錯的,也不愿意外人知道仙骨之事,因而不惜將萬法澄心寺毀去,以徹底消滅皇室玉牒。</br> 后來雖然歐陽顯咄咄逼人,容妄也沒有在任何外人面前透露過這個秘密。</br> 否則一旦傳出去,他們在明,贗神在暗,葉懷遙就會在茫然不知的情況下成為贗神的目標,那樣可就實在是太兇險了。</br> 但轉念一想,當初玉牒的消息是朱曦告訴他的,而朱曦的所作所為,都是受到君知寒的暗示。</br> 暗示朱曦的那個君知寒,肯定不是贗神,那么就是葉識微了。</br> 所以說,當初設計自己前往萬法澄心寺……葉識微其實是想藉由這種方法來保護葉懷遙嗎?</br> 他和贗神共同存在,長期的斗爭下來,誰也奈何不了誰,因而在能夠主導意識的時候,采取這樣的舉動,借容妄之手銷毀仙骨的有關信息,令贗神無法察覺。</br> 想通了這一點,容妄有些欣慰,又有些惶恐。</br> 欣慰于葉識微并不是站在他們對立的一方,葉懷遙就不會感到為難和痛苦,惶恐于到真見了葉識微的那一天,葉懷遙又是否會因為他,而后悔同自己在一起。</br> 這種情緒一閃而過,葉懷遙笑著說“無論如何,我都愛你”的模樣又涌上心頭。</br> 容妄心中泛起一絲甜意,決定不再胡思亂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