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也蹲下身子,把手里燈籠舉起來,小小的這片天地被照得還算亮堂。</br> 蘇清歡指著上面斷了一截的枝干道:“定是你的袍子剛才把這枝花苞掛斷了,不知道帶到了何處,但是香氣卻留下了。”</br> 陸棄今天穿了件石青色的袍子,所以即使沾染上一點兒顏色,也很難辨認出來。</br> “可是你之前不是說,盛開的時候才會入藥嗎?”</br> “對。”蘇清歡臉上難掩驚喜,“但是我并沒有見過,想來有花苞的時候也帶著香氣。我竟然沒想到,綠尾絨在這里也能成活,不知道能不能開花。”</br> 陸棄道:“咱們在明府也能待一段日子,既然你這么珍視,讓人看著便是。”</br> 蘇清歡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明大人特意讓人種的……”</br> 真的好想奪人所愛怎么辦?</br> “不會是特意種的,”陸棄道,“你看這里多偏僻,而且只有這一株。倒像是被鳥兒銜來一粒種子,偶然間撒到這里。不知道應和了什么天時地利人和,才長出這么一株來。”</br> 蘇清歡笑道:“那不可能。”</br> “為什么?”</br> “因為綠尾絨的種子有迷幻作用,會讓人產生幻覺。據溫雁來跟我信中描述,他們當地居民,會用綠尾絨的種子配藥審問犯人,很多時候能審問出真相來。”</br> 陸棄不太信:“如果真有這么神奇的作用,那豈不是人人都沒有隱私可言?”</br> “有時候有用而已。”蘇清歡笑道,“就是治病也沒有藥能保證十成的效果。能奏效十分之二三,也算管用了。再說,這也只是聽聞而已,很難辨認真假。”</br> “來,我們找找,被你袍子刮下來的那花苞哪里去了?沒什么粘性,應該就在這附近。”</br> 兩人舉著燈籠認真地找,衣袍與竹枝嘩嘩碰觸,發出沙沙的聲音。</br> “有人來了。”陸棄忽然警覺。</br> 蘇清歡有些心虛,但是隨即又自我安慰地道:“沒事,我們就說出來散步。”</br> 陸棄:“……”</br> 下半夜,兩人到竹林里打著燈籠散步?</br> 衣衫被竹枝刮得凌亂,頭發都散了,這樣散步?</br> 偷、情還更像一些。</br> 片刻后,外面傳來明唯的聲音:“將軍和夫人半夜好雅興。”</br> 蘇清歡面紅耳赤,沒過腦子,下意識地道:“請明大人進來敘話。”</br> 說完這話,她覺得有些不對。</br> 人家打趣他們兩個夫妻半夜野,合,她竟然張口就邀請人進來?</br> 尤其是明唯身后定然跟著下人。</br> 蘇清歡覺得自己的臉徹底不要了。</br> 陸棄沉聲道:“明大人請屏退下人稍等片刻,我們這就出來。”</br> 蘇清歡拉拉他的衣袖,低聲道:“不請他進來看看?”</br> “人多口雜。這件事情還有蹊蹺,回去我再跟你解釋。先聽話。”</br> 蘇清歡雖然很懵懂,但是聽他這么說了,也沒再堅持,整理了下頭發跟他一起出去。</br> 她低著頭,不敢看明唯,總覺得他面上應該帶著玩味的笑容。</br> “明大人,我有事跟你商量。請到書房等我,我先把內子送回去再去見你。”</br> 明唯一臉“我信你才出了鬼”的打趣模樣,卻不想蘇清歡難堪,便拱了拱手先轉身離去。</br> 這陸棄也太能信口開河了。</br> 不過他打擾了人家夫妻,也并不是君子。</br> 他只聽下人稟告說他們出了院子,便想來看看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不想走到竹林邊便聽到</br> 窸窸窣窣的聲音。</br> 陸棄把蘇清歡送回去,道:“你先好好休息。綠尾絨我會讓暗衛盯著,我去找明唯談公事,別等我。”</br> “真的有事?”蘇清歡下意識地問。</br> “嗯。我懷疑這其中有陰謀,但是我不敢肯定。”</br> 蘇清歡知道這并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時候,便道:“那你快去吧,不用擔心我。”</br> 陸棄摸摸她的頭,轉身快步出去。</br> 這一去,徹夜未歸。</br> 第二天過了午時陸棄才回來,跟蘇清歡解釋了緣由。</br> “錦奴當時定下計策,只與季先生和明唯說了,并未告訴別人。誰泄露出去的,一直是未解之謎。”</br> 蘇清歡:“這一切,都是錦奴的計劃?那嫣然?”</br> “嫣然現在安然無恙。”陸棄沉聲道,“錦奴也是不想大婚,所以想借此奪權,要把原配的名分留給阿嫵……這些都不細說……”</br> “你說綠尾絨種子的時候,我腦子里就好像有一道光閃過。”</br> “我懷疑,明唯被人用了那種子,泄露出去了計劃。”</br> “明唯也贊同我的想法。”</br> 蘇清歡震驚地看著陸棄:“誰能有那樣的本事,拷問明大人?”</br> “不是拷問,是下毒!”陸棄斬釘截鐵地道。</br> “你們兩個討論商量了這么久,可有懷疑的對象?”蘇清歡試探著問道。</br> 明唯十分謹慎小心,能夠接近他并且給他下藥的,還能讓他毫無防備中招的人,并不多。</br> 而且,很可能是極為熟悉之人。</br> 這事情,細思極恐。</br> “明旭。”陸棄口中吐出兩個字,十分篤定。</br> 蘇清歡因為震驚而嘴唇微張,眼睛定定地看向陸棄:“怎么會是他?”</br> 明旭是明唯的第三個兒子,她知道。</br> 明唯性格有古怪之處,三個兒子都已經成親。</br> 而成親后就被他攆出去分府另過,毫不扶持。</br> 而且他很明確地對三個人說,誰將來有出息,他的家業就是誰的。</br> 三人都是庶出,沒什么尊卑;但是連長幼都不管,完全競爭,這是狼性法則,很有超前意識。</br> 陸棄道:“雖然暫時沒有證據,但是八九不離十。”</br> “動機呢?他為什么要幫助大蒙人?”</br> “明旭是明唯三個兒子里最不成器的那個,可能被明唯忽視,便懷恨在心,想要做些什么事情證明自己。”陸棄淡淡道。</br> “用叛國證明自己?”蘇清歡醉了,但是她隨即道,“捉賊捉贓,還是等證據確鑿再給人定罪吧。”</br> “當然要慎重。這事情咱們不管,靜觀其變,明唯自己清理門戶。”</br> 明唯的能力,蘇清歡當然相信,但是想到這是對自己的親兒子動手,她對明唯還是有些憐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