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的婚事啊?我也聽說了。”小可在她身邊坐下,大大咧咧地道,“那不是好事嗎?夫人一直牽掛世子,這下他成親,夫人該放心了。”</br> “小時候,我可害怕哥哥娶親了。因為市井中,很多人娶了媳婦忘了娘,媳婦在家里吵吵鬧鬧,日子過得不好;我見多了就害怕將來哥哥也娶個悍婦,就跟他說了。哥哥說,他將來不娶別人,不讓家里添人添堵……”</br> 小可大笑著道:“那都是小時候的玩笑話,你竟然還記得,不會想著讓世子終身不娶吧。再說,市井中的那些人有什么見識,能娶上媳婦就不容易了,自然驕縱;王府和將軍府什么門第?誰進門了不得乖乖聽話?真是杞人憂天。”</br> “我沒想讓哥哥終身不娶,”阿嫵嘆了口氣道,“只是想起往事,心里有些難過。小可你說,人為什么要長大呢?”</br> 小可拔了根草在嘴里叼著,漫不經心地道:“女人事兒就是多。哪有那么多的為什么?人為什么要吃飯?餓了就吃唄;人為什么要長大,你不想長大,自己能做得了主嗎?稀里糊涂活著唄。反正除了建功立業,其他對我來說都是浮云。”</br> “你是個傻子。”阿嫵翻了個白眼,被他這頓插科打諢,驅散了些許沉重。</br> “這叫大智若愚。”小可道,“我現在唯一的煩惱就是不打仗,我沒什么立功的機會。到底什么時候,我才能上戰場呢!”</br> 這可真是一件讓人惆悵的事情。</br> 阿嫵卻在想別的,“長大不可避免,婚嫁也不可避免。我真不想嫁人。小可,要不我們倆湊合湊合唄。”</br> “我可要不起。”小可像受了極大的驚嚇一般,連滾帶爬地往旁邊挪了挪,“再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你總打我的主意干什么?你不想正經嫁人,我可是想正經娶親的。回頭等我建功立業,也要娶幾個媳婦,生幾個大胖小子的。”</br> 阿嫵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就你?毛孩子還想娶幾個媳婦!”</br> “阿姐,我會長大的!”小可正色道。</br> “我也不是不想正經嫁人,就是想到要嫁給陌生人,他還不知道對我家人,對我怎么樣,我就覺得恐慌。”</br> “阿姐你放心,”小可拍著胸膛道,“不管你嫁給誰,他敢欺負你,我就打得他滿地找牙!”</br> “切,”阿嫵被他拒絕,面子上過不去,不由反唇相譏,“那要是我嫁了皇上做了皇后,受了欺負,你敢嗎?”</br> 小可眨巴眨巴眼睛:“誰知道誰能當皇上!說不定是世子呢!難道阿姐想嫁給世子?”</br> “呸呸呸!我說如果,如果!”阿嫵托腮道,“我也希望哥哥做皇上,可是也有那么一點兒不希望……”</br> 哥哥都要娶親了,未來的嫂子聽說很有賢名,會不會撫平哥哥心中的創傷,讓他忘記曾經被逼離開的仇恨呢?</br> 人心會變,做了皇上的人更可怕。</br> 狡兔死走狗烹,這是說立功的忠臣都會被清洗;那有仇的呢?阿嫵不敢繼續往下想。</br> 隨著年歲的增長,對于世子的思念已經慢慢被時間抹平,只有在特定的時候才會被觸發;可是對于他的恐懼,卻像懸在頭頂并且慢慢逼近自己的那柄劍……</br> 最后半句話,她說的聲音很輕很輕,小可沒聽清楚,追問她她也不說。</br> 小可岔開了話題,跟她談正事:“阿姐,我聽說燕云縉派人來了,想要把燕云飛救回去,讓大將軍開條件呢。”</br> 阿嫵冷哼一聲:“開條件?讓他自縛雙手,負荊請罪啊!”</br> 大蒙人臉皮可真厚,細作被抓還有臉索要。</br> “大公子說,除非大蒙退出中原,否則免談。”</br> “小蘿卜說得對!”</br> “阿姐,這是在軍營中,大公子也不是小孩子了。原本威嚴赫赫,被你這聲‘小蘿卜’喊得,還有什么威嚴?”小可嘟囔道。</br> 阿嫵眼睛瞪得溜圓:“他再大也是我弟弟,我就叫得他乳名!”</br> “好好好,您隨意。”小可不敢跟她吵架——因為完全沒有勝過,“真同情未來的姐夫……”</br> “你說什么?”阿嫵磨著牙道。</br> “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說。大公子找我,阿姐,我得去了。”</br> 小可站起身來奪路而逃。</br> 阿嫵:“……笨蛋。”</br> 哥哥要娶親了,她還是回府里試探試探,看看娘和姐姐知不知道更多關于未來嫂子和這樁婚事的事情。</br> “夫人,姜青蘿今天又出門了,跟我說的是去采買東西。”蔣嫣然正在向蘇清歡稟告府里的事情。</br> 蘇清歡道:“帶著丫鬟出門的?”</br> “今日沒有帶丫鬟,是她自己。昨晚府里送進來幾筐螃蟹,跟著她的兩個小丫鬟貪嘴吃多了,都鬧肚子,今天一起告假。”</br> 蘇清歡淡淡道:“昨天的螃蟹,我也用了,很是新鮮。總共那么幾筐,分到她手里的能有多少?便是吃個四五只,也不至于鬧肚子。”</br> “身后有人跟著。”蔣嫣然道。</br> “誰跟著?”</br> “清婉和清然輪流看著,今天跟著的應該是清婉。”</br> 清婉是白蘇的女兒,清然是白芷的女兒,兩人一個十一歲,一個十歲,也是自幼習武,現在在府里當值。</br> 其實蘇清歡本來是不想讓她們兩個入府伺候的,因為不管羅淺還是林三,現在都是將軍,他們的女兒也都該是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br> 可是白蘇說:“奴婢和白芷伺候您這么多年,何時被您當成奴仆過?她們進府,哪個能驅使她們?不過是陪著大姑娘罷了。”</br> 蘇清歡這才同意,但是沒想到兩人對女兒要求極為嚴苛,倒讓她十分不安。</br> 但是嚴師出高徒,羅清婉和林清然兩姐妹,現在已然是府里的好幫手。</br> 盯梢這種事情,小丫頭不會引人注意,是以十分合適。</br> “還是交代兩個丫頭小心點,”蘇清歡皺眉道,“如果對方很強大,怕是她們會有危險。”</br> 白蘇笑道:“夫人您放心,這是在邊城。真遇到什么事情,喊一聲有很多人幫忙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