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立刻知道是蔣嫣然帶來的消息。</br> 這五年,其實她沒給自己帶幾次消息,但是每次都是關(guān)于阿嫵的重要事情,比如她在軍營中騎射的時候墜馬,再比如有人上門替她議親。</br> 這次,她帶來的只有一句話,在世子看來卻無異于驚雷降下。</br> “阿嫵心儀小可,一如世子當(dāng)年心儀阿嫵。”</br> 蔣嫣然措辭向來嚴(yán)謹(jǐn),世子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后想了想,便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br> 也就是說,并非感情熾烈,而是阿嫵已經(jīng)將姚小可視為可以發(fā)展的終身伴侶。</br> 這個消息,比阿嫵真正喜歡小可,并沒有好到哪里去。</br> 阿嫵和世子一樣,認(rèn)定了一件事情便會去做,風(fēng)雨兼程,不問失敗。</br> 世子的臉色瞬時陰沉下來,陰云密布,幽深的眸子中仿佛有風(fēng)暴在醞釀。</br> 虎牙知道肯定事關(guān)阿嫵,心里祈禱著,千萬不要的夫人給大姑娘定了親,否則他的世子爺,估計現(xiàn)在就能拋下所有去把人給搶來。</br> 橫豎把人擄走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br> “還有什么事情?”世子的臉色漸漸平復(fù),放在桌下的手卻緊握成拳頭。</br> 他到底,讓阿嫵等了太久。</br> 他的小妹妹,已經(jīng)長成娉娉裊裊的少女,開始考慮自己的人生大事了。</br> “還有一件事情,”虎牙忙道,“方姑娘派人來求見過,私下里說等世子回來要求見您,有事情與您商量。”</br> 他即將要定親的對象,私下聯(lián)絡(luò)他?</br> 有點意思。</br> 不過按照父王的意思,這次召他回來,不是因為他打了勝仗,而是為了讓他上門求親,做足親近讀書人的面子。</br> 世子問:“可知道所為何事?”</br> 虎牙搖搖頭:“來人不肯說,只說是非常嚴(yán)肅的事情,事關(guān),事關(guān)您和她未來各自的幸福……”</br> “各自的幸福”?這個方昕,真的有點意思。</br> 世子冷笑一聲,“你讓人給她傳信,就說我同意了。另外把季先生和明唯給我喊來。”</br> 他現(xiàn)在要加快進(jìn)度了。</br> 本來就沒有什么萬全之策,再拖下去,失了阿嫵,就算得了天下,也不過孤家寡人,又有什么意義?</br> 世子與手下眾人商量下一步行事方向,季先生和明唯也都贊成加快進(jìn)度。</br> 因為這次即使是回來求親,賀長楷也早已給世子安排好接下來的任務(wù)。</br> 起初世子上陣的時候,鎮(zhèn)南王會給他略多于或者至少持平對方的兵力,但是隨著他對世子的防備之心漸重,最近給世子的人以及糧草供給,越來越苛刻了。</br> 世子是人而不是神,做不到百戰(zhàn)不殆,更做不到每次都能創(chuàng)造以少勝多的奇跡。</br> 年前那一次受傷失利,就是最好的證明。</br> 明唯道:“王爺大概覺得世子手中私藏了無數(shù)的寶藏,包括兵力,只要他提出要求,你就一定能做到。”</br> 事實上,世子從邊城帶回來的,現(xiàn)在只剩下人了,那些金銀糧草,早已消耗殆盡。</br> 季先生摸著胡子道:“世子年前受傷,得以緩息一個月;世子若是還想緩口氣,那就只能走舊路了。”</br> 詐傷。</br> 世子道:“未嘗不可。”</br> 他的父王在沒有分寸的路上走得越來越遠(yuǎn),他得適時提醒他,不要殺雞取卵,對自己逼迫太甚,否則又有誰能夠替他獨當(dāng)一面,讓他得以在上京享他的天倫之樂呢?</br> 兩天后,上京一處不起眼的茶樓雅室內(nèi)。</br> 世子靜靜地煮水烹茶,不假手于人而是親自動手,動作行云流水,令人目不暇接。</br> 嘩嘩的水聲之后,他淡淡地對坐在對面,女扮男裝的方昕道:“方姑娘,賞光品鑒一下。”</br> 方昕今年已經(jīng)十九歲,在這個時代著實屬于大齡單身女青年,但是以她的賢名,根本不愁嫁;更別提,她明眸善睞,冰肌玉骨,是個難得的美人。</br> 方昕道謝后捧過杯子,先聞后嘗,姿態(tài)同樣從容優(yōu)雅。</br> 世子問:“尚可入口?”</br> 方昕搖搖頭:“心中焦灼,如牛嚼牡丹,實在沒有品出其中味道,倒是浪費了世子的好茶好水。”</br> 倒是個開門見山的性子,帶著幾分犀利,與傳聞中的“溫良恭儉讓”不太相稱。</br> “為何事焦灼?”</br> “婚事以及……這條命。”</br> 世子笑了,自己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為婚事?lián)鷳n,我尚可理解,但是你我都是局中棋子,進(jìn)退不由自己,這是無可奈何之事;可為性命擔(dān)憂,我就想不明白了,方家現(xiàn)在是幾方都想拉攏的,又有誰能害方姑娘性命?”</br> 方昕抬起頭來看著世子,絲毫沒有因為他在戰(zhàn)場上歷練出來的冷酷而退縮。</br> “正是世子。”</br> “愿聞其詳。”</br> 和聰明人說話,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br> “世子的幾任未婚妻,死于非命或者臨陣退親,并非意外或者巧合。”方昕道。</br> “哦?”</br> “世子心中另有她人,又深受秦將軍和蘇夫人的影響,并不想旁人橫插一腳,所以只能以這種激進(jìn)的方式來維護(hù)自己的誓言和承諾。不知我說的可對?”方昕端莊大方地道,秀而不媚,明艷動人。</br> “繼續(xù)說。”世子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廣袖盈風(fēng),動作優(yōu)雅。</br> “我這邊,怕是世子很難找到退親的理由。八字不合那些,在王爺堅決聯(lián)姻的態(tài)度面前,什么都不算;這般算下來,我距離‘意外’,恐怕也沒有幾天時間了。”</br> 方昕看著世子的表情,繼續(xù)道:“但是我貪生怕死,所以壯著膽子來求一求世子。”</br> “我為什么要答應(yīng)你?”</br> “自是我對世子有用。”</br> “你先說求什么?不要告訴我,僅僅是為了保全性命,那樣其實你有很多其他選擇。”</br> 方昕笑笑:“在世子面前不敢隱瞞,我卻有意中人,但是礙于世俗無法在一起。我愿意幫助世子,但也請世子日后達(dá)成所愿后,能給我和我心愛之人一條活路。”</br> “你倒是坦誠。”世子看著她臉上毫無羞愧之色,坦坦蕩蕩,不由道。</br> 方昕苦笑:“命若螻蟻,也要自惜。人也就活一次,誰知前世后生?總要為自己爭取一次。”</br> 這話像極了蘇清歡所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