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勸大歡，聲音并不低，靜姝在屋里也聽得清清楚楚。</br> 她說：“大歡，哪個少女不懷春？”</br> “我就沒有。”大歡立刻道。</br> 蘇清歡：“……”</br> 有點心疼魏紳，初見時魏紳說一句她拆一句臺，彼時自己還偷笑；現(xiàn)在好了，她成了自己的豬隊友，蘇清歡笑不出來了。</br> “你粗糙，家里又窮，吃不上飯，哪里有時間想風(fēng)花雪月的事情？”蘇清歡沒好氣地道，“我是說，這是很普遍的情況。我現(xiàn)在不跟你說對錯，靜姝心里的難過是實打?qū)嵉摹＿@就比方說，你爹娘非要讓你和你家老爺分開，你難受不難受？”</br> “老爺是好人。”</br> “在靜姝心里，那個寒小山也是好人。”蘇清歡道，“靜姝也答應(yīng)不跟他來往，這件事情翻過去，不要再提了。”</br> 大歡不吭聲，半晌后才道：“不過去，難道我還能真掐死她不成？她舍得我哭，我卻舍不得她難受。”</br> “好了，”蘇清歡道，“你們母女倆都別說了，靜姝挨了打，你也難受，現(xiàn)在都不好過。回頭冷靜下來，一起想想怎么哄你們家老爺。”</br> 論傲嬌，魏紳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br> 大歡點點頭，歉疚地道：“都這么晚了，還要麻煩您跑一趟。這是家丑，我實在不知道能找誰說說了。我心里難受得，覺得是不是都是我的錯，真想一了百了……”</br> 屋里又傳來靜姝壓抑的哭聲。</br> “夠了哈。”蘇清歡瞪了一眼大歡，“你們家老爺把你慣壞了，真是一點兒不能經(jīng)事兒。這多大點事情！來，你跟我進來。”</br> 她帶著大歡走到床前，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靜姝道：“你這床帳之中，是不是撒了很多百合香？”</br> 時下女子多喜用香，除了佩戴香囊，不少女子喜歡在帳子中懸掛活著直接撒香粉。</br> 戀愛中的小女子，這點小心思也可以理解。</br> 靜姝點頭：“是。”</br> 蘇清歡道：“你不能住在這里，得挪個地方。百合香不利于傷口恢復(fù)，天氣又這般炎熱，很容易傷口感染。”</br> 靜姝面上露出為難之色，咬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br> 大歡道：“她這樣怎么能挪動？要不我讓人來把她的帳子什么都更換了……”</br> 蘇清歡不動聲色地踩了她一腳。</br> 大歡驚訝，但是好歹這次沒有扯后腿，道：“算了，聽您的。我就這么一個女兒，要是真出了事，我真的活不了了。”</br> 蘇清歡道：“你讓幾個婆子抬了春凳過來，小心些不會有事。雖說靜姝身上傷口多，但是魏大人是收著力氣的，并沒有多深。”</br> 靜姝聽她提起父親，眼角又紅了。</br> 蘇清歡推了一把大歡，大歡讓自己身邊的婆子出去喊人：“不要都給我躲起來，回頭沒人當差，老爺一樣重罰。”</br> 蘇清歡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靜姝。</br> 靜姝小心翼翼地打量她幾次，蘇清歡只當沒察覺出她的試探之意，溫聲道：“怎么了，靜姝？是身上疼得狠了還是擔心爹娘或者寒小山？”</br> “不疼，姨母的藥擦在身上涼涼的很舒服。就是有點擔心……”</br> “不用擔心，父母不會不要你。今日將軍和我一起來的，他開口，你爹會給面子的。你若是實在擔心，那回頭我想辦法讓你親眼看他離開可好？”</br> “我爹以后真能不為難他？”</br> “他會受到該受的懲罰，但總不會要他的命，至少他肯定不會死在你爹手里。我既然答應(yīng)了你，就會做到。只是丑話說在前面，他以后若是作奸犯科，我也沒有免死金牌給她。”</br> 看著她坦蕩的模樣，靜姝松了口氣，由衷地道：“那多謝姨母。”</br> 說話間，婆子已經(jīng)抬著春凳進來，蘇清歡親自上手幫忙，小心翼翼地和眾人一起把她抬起來送到廂房。</br> “你好好休息，我也去將軍那里看看，勸勸你爹。大歡，跟我一起去吧，讓人伺候好靜姝。”</br> 大歡把自己的丫鬟婆子留下幾個，狠狠心不看女兒，跟著蘇清歡出去。</br> 靜姝目送她們離開，神色復(fù)雜。</br> 她動了動嘴唇，然而看著身邊都是母親的人，終是沒有說話，徒勞地往自己房間看了一眼。</br> 好在她側(cè)耳傾聽，也沒有什么動靜，松了口氣。</br> 但是其實，白蘇被蘇清歡在耳邊囑咐過后，已經(jīng)無聲潛入了她的房間。</br> 大歡一臉不解地被蘇清歡拉了出去。</br> 片刻后，白蘇出來，伸出手來，掌心赫然躺著一枚黃色的琥珀。</br> 蘇清歡從她手中接過來，湊到鼻下嗅了嗅，點頭道：“就是這個。”</br> “這是什么？”</br> “如果我沒猜錯，這不是靜姝的東西。白蘇，你先給她放回去。大歡，靜姝身邊掌管東西的丫鬟婆子還在嗎？”蘇清歡問道。</br> 大歡露出為難之色：“老爺太生氣，讓人把她們……不對，還有一個，嫁人出去，才過了兩個月。去，去春露家里把她給我喊來！”</br> 春露來了后，果然說自己在的時候，靜姝沒有這樣的琥珀。</br> “這到底怎么回事？”</br> 蘇清歡道：“走，咱們先去找將軍和魏大人。”</br> 剛才察覺到異常，她已經(jīng)讓白芷去告訴魏紳留人了。</br> 這個寒小山，恐怕并不是個戲子那么簡單。</br> 她們趕到的時候，魏紳正在和陸棄說話，柏舟站在魏紳身后，面色凝重。</br> 蘇清歡上前道：“魏大人，我接近靜姝的時候，聞到了淡淡的原青香。這種香料十分罕見，而且氣味特別，中原人不喜歡。原本是大蒙北面的極寒地區(qū)所產(chǎn)，因為是藥材，所以我能辨認出來。在靜姝枕下發(fā)現(xiàn)的琥珀，其上存有的原青香，可能是原主長期佩戴，又習(xí)慣用香，沾染上所致。”</br> 也就是說，那個寒小山，很可能是大蒙的人。</br> 魏紳臉色陰霾，眸中怒火幾乎要將人吞噬。</br> 蘇清歡緩了口氣道：“魏大人息怒，靜姝從小乖巧單純，有心人費盡心機引誘，并不是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所能抵擋的。人還活著吧，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已經(jīng)不是懲治他，而是挖出他背后之人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