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又年卻道:“你說你爹殺了你弟弟,你娘還能跟你爹生弟弟嗎?”</br> 阿嫵反應了一下才聽明白,拍著桌子,氣得小臉通紅:“我爹才不會殺我弟弟,我弟弟們都跟我一樣的爹一樣的娘。而且我弟弟們才不會為了這些身外之物爭得像斗雞一樣,有失體面。”</br> 戰又年覺得被這句“一樣的爹一樣的娘”扎了一刀,不由反唇相譏:“可是你哥哥,不還是帶著人走了嗎?別騙自己了,哪家都一樣。為了爭權奪勢,什么兄弟姐妹之情,都是假的。”</br> 阿嫵氣哭了:“才不是,才不是!不準你那么說我哥哥!”</br> “就是,他就是壞人。”</br> “戰又年,我和你割袍斷義,再也不理你了!”阿嫵哭著跑了出去。</br> 戰又年看著空蕩蕩的營帳,覺得自己的心也空了很大一塊。</br> 沒有小老虎的日子,這里安靜得令人發指。</br> 她回來了,受了罰生了病,剛痊愈就來找自己,結果被自己氣跑了。</br> 戰又年從桌子上撿起一塊她沒來得及吃完的奶酪塞進自己嘴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br> 小老虎,我沒想跟你吵架的。</br> 只是我現在不知道,我爹娘鬧成了什么樣子。</br> 爹要做的事情,與哥哥是你死我活。成功則哥哥死,失敗則爹死;而無論誰死,剩下的那個,與娘的關系都無法再修復。</br> 事情怎么就到了這一步?</br> 戰又年這些日子一直在想,事情最初的根源到底在哪里?</br> 是因為瘟疫?不,在更早之前,從爹娘把哥哥推到那個位置,從娘生下他的時候,許多事情便注定了。</br> 如果必須選擇一方,他毫不猶豫地會希望爹贏。</br> 他不同情哥哥,因為哥哥也想置他和爹于死地;但是他心疼爹,舍不得爹娘那么恩愛的關系,現在要被永遠地籠罩在陰霾之中。</br>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除了這種徒勞的擔憂,他什么都做不到。</br> 小老虎說,她娘是很厲害很厲害的神醫;他相信,因為連死了那么多人的瘟疫,她娘都能有辦法研制出對癥之藥并且索要了他們那么多東西。</br> 那他想問問,有沒有一種能讓人早點長大的神藥,花多少錢他都愿意買。</br> 一定是他太小了,所以才會對現實束手無策,如果他長大了,是不是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了?</br> 杜景收到陸棄的消息,立刻向小蘿卜請辭,從議事的營帳中出來準備趕到將軍府。</br> 雖然來人沒說是什么事情,但是他直覺很很重要,所以直接令屬下備馬,自己匆匆往馬廄的方向而去。</br> “小老虎?”</br> 走到半路,他似乎看到旁邊的營帳邊上,有個蹲著的小小身形,定睛一看,試探著喊道。</br> 阿嫵哭得很難過,唯一一個以為可以傾訴的戰又年,還和他吵起來了,她都不知道該跟誰說了。</br> 她越想越委屈,找了個地方蹲著大哭。</br> 聽到杜景喚她,她擦干凈眼淚,回身抽噎著道:“杜叔叔——”</br> 杜景看她哭得鼻頭紅紅,小模樣十分可憐,過來低下身子耐心地問道:“小老虎這是怎么了?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哭?你的丫鬟呢?”</br> 阿嫵想說跟戰又年吵架了,但是話到嘴邊,又怕杜景為難戰又年——阿嫵覺得自己還是有風骨的,吵得過得意,吵不過生氣,但是才不會找大人幫忙,于是便道:“沒事,我讓她們都別跟著,自己出來走走,有點想哥哥就哭了。”</br> 杜景知道她和世子兄妹情深,便摸摸她的頭道:“別胡思亂想,哥哥總會回來的。”</br> 他說的是真話,因為這件大事,別說瞞著他,他根本就參與其中。</br> 但是阿嫵卻以為他安慰自己,胡亂點頭道:“嗯。”</br> “我要去將軍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杜景看她小模樣十分可憐,便道。</br> 阿嫵想了想,戰又年那個壞蛋,她今天是不想跟他玩了,那在軍營中便沒有什么事,于是點點頭,“好,謝謝杜叔叔。”</br> 杜景帶著她騎馬往將軍府而去。</br> 到了府里,杜景自然要往前院陸棄的書房去,便要找人把阿嫵送回后院。</br> 但是阿嫵卻道:“我娘看到我哭會擔心的,我還是去爹那里待會兒。”</br> 杜景便帶著她到陸棄的書房外讓侍衛通傳。</br> 阿嫵小聲對侍衛道:“你偷偷問問我爹,我能進去嗎?不能就算了。”</br> 侍衛進去如實說了,陸棄看看小可,剛要讓阿嫵先回去,小可開口了。</br> “我在路上與大姑娘有過一面之緣,大姑娘還給了我包子吃。”</br> 其實那日給阿嫵報信之后,他還是不放心,害怕她出事,便在客棧外盯著,結果等來了小蘿卜一行人。</br> 小蘿卜出行怎么低調,也是帶著長長的侍衛,所以略一打聽,他便知道了小蘿卜的身份,那和他一起離開的阿嫵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br> 陸棄道:“讓她一起進來吧。”</br> 阿嫵進來才發現父親屋里還站了個人,看了兩眼,又看了兩眼,隨后不敢置信地道:“小乞丐,你怎么來我家了?你真來報恩了?”</br> 小可“哼”了一聲,道:“撒謊精。我去了你說的地方找,沒找到你。”</br> 阿嫵還以為他說的是真的,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道:“我這不是施恩不圖報嗎?你怎么找來的?也真厲害。”</br> 見他們果真認識,陸棄看著阿嫵:“你先到旁邊坐下,我和你杜叔叔有話說。”</br> 回家后竟然還有事情沒交代,看起來那日真是罰得太輕了。</br> 阿嫵乖乖地找了把椅子坐下,黑亮的眼睛在幾人身上逡巡,豎起耳朵聽他們講話。</br> 杜景早在看清小可長相的時候已經愣住了,上下打量他數次,嘴唇動了又動,也沒說出話來。</br> 小可上前恭恭敬敬地給他行禮,然后道:“小可給杜世伯請安了。”</br> 杜景道:“你,你是裴璟的兒子?”</br> 裴璟確實娶妻生子了,但是后來被流放的時候,妻子與他和離,帶著兩個兒子并幾個庶出的孩子都回了娘家,派兩個小妾跟著裴璟去了遼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