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只把小乞丐當成插曲，并沒有放在心上，繼續問張清道：“大哥，馬車找得怎么樣了？”</br> 張清為難地道：“小妹，單獨賃一輛馬車到邊城，要五百兩銀子。”</br> 阿嫵張大了嘴：“怎么可能？”</br> 她不是對物價一無所知的大家閨秀，十幾文錢可以買一斤肉，幾十兩銀子可以起三間房子，五百兩？簡直都夠買一處二進三進的院子了，而且是城里。</br> 張清道：“現在往邊城逃亡的人太多，馬車車主不愿意包車，更愿意拼人頭。一輛馬車十幾個人，每人收四五十兩。”</br> 阿嫵瞪大眼睛：“還能這樣？那豈不是人人都要買馬車做這好營生？”</br> “小妹您想岔了。”張清道，“現在是戰時，不是人人都能弄到馬匹的。而且能一路平安跑到邊城，要打點重重關卡，沒有關系光有銀子都不行。”</br> 太黑了，阿嫵氣鼓鼓的。</br> 邊城接受這些人，只要審查清楚不是奸細就免費讓進，如果他們也收銀子，早就富可敵國了。</br> 三百兩銀子她還有，臨走之前從哥哥那里翻了不少銀票，但是她們兩人沒有帶護院，露富了就有些可怕。</br> 于是阿嫵咬牙道：“既然如此，大哥，咱們也去坐拼客的馬車吧。”</br> 張清道：“好，我這就去跟車把式定下。”</br> 阿嫵掏出一百兩銀票遞給他，心里想著也許行進一日半日就能見到小蘿卜，混在人群里最安全，就忍耐一二吧。</br> 張清這次出去后很快回來，道：“小妹，明日出發。”</br> 阿嫵點頭：“行，那今天咱們就在這里住一晚上，對面就是客棧，去那里看看有沒有房間。”</br> 可是等到兩人去了客棧之后，客棧掌柜卻道：“不好意思，沒房了。”</br> 阿嫵道：“不必非要上房。”</br> 掌柜笑笑：“姑娘說笑了，非但上房，就連通鋪都沒地方了。咱們這里是去邊城的要地，最近幾個月外面打仗鬧得厲害，所以咱們這里所有的客棧都爆滿，您去哪家都一樣。我勸您去敲門問問街上住的百姓人家，還得遠點的，給銀子讓他們收留你們兄妹暫住一晚。”</br> 本來不想多說，但是看著阿嫵冰雪聰明，他忍不住就多說了幾句。</br> “多謝掌柜。”</br> 阿嫵很郁悶地和張清一起走出來。</br> 果然，他們敲了幾乎街上百姓人家，也都說沒法再收留。</br> “這可怎么辦？”阿嫵犯了難，心里偷偷罵小蘿卜——這個大笨蛋，還不找來！要是她真是被壞人擄走了，現在命早沒了。</br> 張清道：“咱們再找找，那掌柜的剛才不是說，要走得遠點才行嗎？”</br> “好吧。”</br> 不是阿嫵懶得走，而是怕太偏遠的地方錯過了小蘿卜。</br> 可是總不能露宿街頭，所以她還是決定跟著張清繼續走。</br> 結果兩人剛走出去了不遠，就聽到后面有人氣喘吁吁地喊著他們。</br> “兩位留步，留步！”</br> 阿嫵停下腳步回頭，發現一個店小二打扮的人沖他們跑來，手里晃著手巾。</br> “怎么了？”阿嫵大大方方地道。</br> “小的是客棧的小二。”來人弓著腰，滿臉堆笑地道，“您二位運氣真是太好了。前腳走，后腳就有兩位客人退房……”</br> 張清驚喜道：“那真是太好了。”</br> 他怎么隨意對付都行，但是看出來“小妹”并不愿意去偏遠的地方住，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很高興，是替阿嫵高興。</br> 阿嫵卻道：“房間那么緊張，退了之后不是立刻就有人定嗎？”</br> 小二笑道：“掌柜的看您兩兄妹投親不容易，所以特意給您留著，讓小的出來找您二位呢。”</br> “掌柜的真是好人，生意興隆，生意興隆。”阿嫵進去的時候笑著對掌柜道。</br> “多謝姑娘吉言。”掌柜的親自把她和張清帶到了樓上。</br> 兩間上房挨著，阿嫵和張清一人一間。</br> 躺在床上，她又默默地罵了一頓小蘿卜，然后抱著枕頭想，哥哥現在醒沒醒，會不會生自己的氣呢？</br> 生氣就生氣吧，他現在再也打不到自己了。</br> “喂喂喂，這里是客棧，不許進。”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店小二的聲音很高很急。</br> “我認識你們的客人！我要找人！”</br> 是小乞丐的聲音，阿嫵一下坐起來。</br> 她想了想，走到門前拉開門，張清已經擋在她門口，看著小乞丐道：“你又來干什么？”</br> 口氣明顯是戒備的。</br> 阿嫵心想，世上果然還是好人多，張清實在太靠譜了。</br> “喂，小老虎，我來找你。”小乞丐道，“我來跟你要杯茶水喝。”</br> 阿嫵瞪大眼睛：“哪里沒有茶水？”</br> 小乞丐“哼”了一聲，“我就嫌這看門狗，狗眼看人低，不讓我在客棧門口休息，要攆我走。”</br> 阿嫵：“……他說你是不對，可是，你確定不是耽誤了人家做生意？”</br> 小二道：“還是姑娘明事理。”</br> 但是阿嫵卻又道：“做生意和氣生財，有話好說。行了，既然他都來了，大哥，咱們好事做到底，請他喝杯茶吧。”</br> 張清聽她開口，只能答應。</br> 小乞丐得意洋洋地沖小二吐吐舌頭，然后泥鰍一般鉆進了屋里。</br> 小二雖然氣不過，但是也不敢得罪客人，只恨恨地道：“姑娘您好心，但是小心救了蛇反而被蛇咬一口。”</br> 阿嫵誰也不想得罪，沖他甜甜一笑：“多謝小二哥提醒，快去忙吧。”</br> 小二看見她的笑容，氣順了許多，沖她行禮后才退下。</br> 張清一臉不贊同，但是在聽到阿嫵讓他關門時，還是關上了門。</br> 小乞丐這才對阿嫵道：“我是來給你提個醒兒的，你們被人盯上了。”</br> 張清一驚，阿嫵卻很沉靜，“怎么說？”</br> 小乞丐道：“我拿了包子回去給我伯伯吃了，又出來晃悠，結果看到你們從客棧中出去，我就站住了腳。結果愣神的功夫，就看到幾個人又進去。因為是拿刀的，我多看了幾眼，然后他們和掌柜的不知道說了什么，掌柜的就讓小二出去找你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