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在成衣鋪子給張清買了身好點的衣裳,囑咐他和自己以兄妹相稱,對外只說兄妹相依為命,躲避戰亂,北上投親。</br> 因為阿嫵在路上發現不少人都是往邊城方向而去,心中是無比自豪的。</br> 這是她家人的功勞,爹守護,娘經營,哥哥弟弟輔佐,才讓邊城成為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br> 可是現在,桃源依舊,她的家人卻走失了。</br> 哥哥走了,家再也不完整了。</br> 張清對阿嫵言聽計從,心里對她佩服不已,暗暗想著大戶人家出來的孩子就是不一樣。</br> 兩人找了一家食肆歇腳,阿嫵咬了一口包子,小聲道:“大哥,你出去打聽一下馬車,連同馬夫也找好,一起往邊城而去。銀子是不必顧忌的,但是也不能出手太闊綽,容易被人當成肥羊。咱們兄妹勢單力薄,不能惹眼。”</br> 在市井中長大的好處此時顯現出來,阿嫵什么都懂一二,比尋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小姐,生存能力強了很多。</br> 張清不放心她一個人,叮囑道:“那小妹你待在這里別動,也別聽人搭訕,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就大聲喊我。”</br> 阿嫵點頭,乖巧地道:“大哥我知道了。”</br> 她不能出事,如果她出事了,爹娘小蘿卜更加怨恨哥哥。</br> 只有她安然無恙,哥哥帶走她的這件事情才能徹底過去。</br> 想到世子,阿嫵眼眶就紅了,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盤中的包子上,不要再去想。</br> 可是,她白胖白胖的包子上,突然按上去的這只小黑手是什么鬼!</br> 阿嫵扭頭,看到一個和她差不多高的小男孩正站在她身邊,大口大口啃著剛從她桌上搶來的包子。</br> 他衣衫襤褸,赤腳站在地上,雙手捧著包子,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眼神像孤狼一般,但是吃得動作一點兒不慢,碗口大的包子,轉眼間就被他吞下去。</br> 原來是個小乞丐。</br> 阿嫵頓時怒了,道:“哪來的臭小子,偷人包子!”</br> 小乞丐卻不慌張,意猶未盡地把沾了些許油星的手指放到嘴里舔舔。</br> 阿嫵看著他烏黑的手,頓時沒有什么食欲,把剛咬了兩口的包子放到一邊,嫌棄道:“臟死了。”</br> 小乞丐動作驚人地快,上前把那個包子又搶到手里,然后退后幾步繼續吞。</br> 阿嫵眼睛瞪得溜圓,伸手指著他道:“你,你,你……”</br> 她聲量有點高,周圍的人都看過來,外面找馬車的張清也聽到動靜,腳步極快地跑進來。</br> “小妹,怎么了?”張清問阿嫵,同時面色不善地打量著小乞丐。</br> “大哥,這個小乞丐偷咱們的包子吃。不,不是偷,他是搶。”阿嫵怒道。</br> 大概是看到她還有家人,小乞丐收起桀驁不馴的眼神,解釋道:“我是太餓了,我不是偷,也不是搶,我是借。”</br> 阿嫵氣哼哼地道:“借?有借有還,你打算拿什么還?”</br> 小乞丐道:“我日后發達了,肯定千百倍地還你。”</br> 阿嫵眼前立刻浮現出一座包子山,心里想道,她在家里都不吃包子的,只是出來沒辦法,還她她也不要。</br> 她翻了個白眼道:“那你自己算算,什么時候能發達了還我?”</br> 其實兩個包子而已,他這打扮確實也可憐,阿嫵本來就兇幾句,沒想跟他計較。</br> 出門在外,她不能裝出好欺負的樣子,這樣容易被人盯上,外面的小乞丐那么多,說不定打量著她好欺負,一擁而上就把東西搶走了。</br> 所以她本就是想裝腔作勢罵幾句,小乞丐認慫也就算了,但是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振振有詞,這讓阿嫵很生氣,說話也就刻薄了些。</br> 娘說,莫欺少年窮。可是臉皮厚,顛倒黑白的人,日后也不會有大前程。</br> “很快,你不要著急。”小乞丐胸有成竹地道,“我剛才聽說你要和你大哥往邊城投親……”</br> “你竟然偷聽我們說話!”阿嫵怒了。</br> “是你剛才自己說的聲音大,我才聽到的。”小乞丐道,“我就是想看看,誰跟我一路。我也不想欠人人情,總要找個將來要能回報的。”</br> “哪個跟你一路?”阿嫵撇撇嘴道。</br> 張清見狀道:“小妹,算了。快坐下吃飯,別管他。”</br> 他害怕阿嫵真的上當自報家門,惹出麻煩。</br> 阿嫵“嗯”了一聲,揮揮手大度地道:“兩個包子當我送你的。施恩不圖報,你走吧。”</br> 小乞丐卻道:“那不行,我必須得報答。”</br> 阿嫵眼珠子轉轉:“那你告訴我,打算怎么報答我?”</br> “我反正到了邊城就有錢了。你只管告訴我,你親戚家住何處,我一定去報答。”</br> 阿嫵想了想,報出了一個地址,那里是她在邊城一個小玩伴的住址。</br> “你打聽小老虎就知道了。”阿嫵說出了自己的諢名,心想他倘使果然知恩圖報,也不算個壞人,到時候她就讓人把他安排到善堂幫忙,至少衣食無憂了。</br> 張清有些遲疑,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br> 小乞丐重復了一遍地址,道:“小老虎,我記得了。你再給我兩個包子行不行?我有個伯伯和我一路同行,好幾天沒吃飯了。”</br> 阿嫵想了想,“那你記得到時候一并還我。喏,都給你。”</br> 她把一整盤包子都遞過去。</br> “都給我的?”小乞丐有些不敢相信。</br> “嗯,都給你。”阿嫵道,“你可要記住你今天的話,到邊城找我。”</br> 小乞丐鄭重點頭:“好,我記得了,小老虎。”</br> 說著,把幾個包子都揣到懷里,看了阿嫵一眼,轉身往外跑去。</br> 有幾個大些的乞丐想要搶他的包子,他卻飛快地跑掉了。</br> “小妹,我覺得他有點不對頭。”張清滿臉狐疑地道。</br> “大哥是覺得他說話,有點像讀過書?”阿嫵道。</br> 那句“一路同行”,不像個小乞丐說出來的,她也察覺到了不對勁。</br> 張清連連點頭:“對對對。”</br> 阿嫵晃蕩著小短腿道:“沒事。誰說讀過書的,家里條件好的就不能落難了?”</br> 她現在不是也倒霉了嗎?就當她日行一善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