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嫣然走到一邊替蘇清歡開安胎藥,面色沉靜,然而仔細看,她握筆的手卻有些顫抖。</br> 蘇清歡懷孕七個多月就開始宮縮,如果控制不住,阿貍……兇多吉少。</br> 蘇清歡卻顧不上擔心這些,對小蘿卜道:“不對,這件事情透露著蹊蹺?!?lt;/br> 小蘿卜點頭:“是,確實有蹊蹺。對方似乎是故意激怒我們,完全不顧戰又年的死活。娘,我覺得應該是西夏那邊,有人策劃了這一切?!?lt;/br> “如果算起來,”蘇清歡眼眸中有冷色閃過,“陰謀怕是從使節這次來送馬匹就開始了。”</br> 馬群生病,故意滯留,趁人不備,擄走阿嫵,激怒陸棄,針對戰又年或者其他什么人……</br> “小蘿卜,可讓人給戰北霆去信了?”</br> 不管什么陰謀陽謀,從結果來看,阿嫵是實打實被西夏人所害。</br> 若是阿嫵出了事,蘇清歡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西夏人付出代價。</br> 什么無辜不無辜,最無辜的,難道不是阿嫵嗎?</br> “我爹已經給戰北霆下了通牒,如果姐姐出事,會讓整個西夏陪葬。神鷹前去送信,現在戰北霆估計已經收到了?!毙√}卜沉聲道,“娘,一切我們都考慮到了,姐姐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來。您保重自己,保重弟弟,等我們的好消息?!?lt;/br> 蘇清歡點點頭,想起阿嫵就忍不住淚流滿面,“你姐姐咋咋呼呼,其實膽子最小,性格也倔,要是那些人打罵她,她一定不會說軟話,萬一……”</br> “娘,沒有萬一?!毙√}卜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我瞞著您,就怕您胡思亂想?!?lt;/br> “我不可能不想?!碧K清歡道,“但是我知道,這于事無補。哥哥也跟你爹去了?那軍營中豈不是就剩下你主事了?你先回去,遇事多和劉伯伯,杜叔叔,司徒大人商量,娘沒事,娘等著他們回來?!?lt;/br> 蘇清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來的,想阿嫵想到肝腸寸斷,又擔心陸棄和世子受傷。</br> 西夏人詭計多端,綁架阿嫵只是起點,后面還不知道藏著怎樣的陰謀詭計。</br> 她日夜難安,強迫自己吃藥吃飯,行尸走肉般地活著。</br> 八天,整整八天過后,陸棄回來。</br> 他頭發凌亂,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已經成了血衣,手里提著的長槍,槍尖染上的血都變成了黑色。</br> 他一步一步走進蘇清歡的院子,看著眼含熱淚的蘇清歡,雙膝一軟摔倒在地。</br> 但是他抬起頭來沖她笑,眼神璀璨如星辰。</br> 他說:“呦呦,我想起來了,我什么都想起來了。”</br> “阿嫵呢?阿嫵呢?”蘇清歡想要蹲下身子扶他,卻已經很艱難。</br> 恢復記憶,若是從前該是怎樣的喜事;可是現在,她還得牽掛著阿嫵。</br> 白蘇白芷上前攙扶陸棄,被他伸手攔住,“我自己來。”</br> 蘇清歡不喜歡別的女人碰觸他,一直都是。</br> “阿嫵沒事,跟錦奴在后面。我想起來了,快馬加鞭回來告訴你……”陸棄沖蘇清歡笑,眼角卻流出淚水來,他說,“對不起,呦呦,對不起……”</br> 他做過的那些混賬事情,給她造成了多少創傷,讓她多少次淚流,自己已經不敢再想。</br>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碧K清歡淚盈于睫。</br> 命運便是如此,以為歲月靜好的時候,猝不及防被嘲弄;以為人生已經跌到了谷底,卻發現柳暗花明。</br> 原來,竟是要讓陸棄用這樣的方式恢復記憶嗎?</br> 感謝上天,她的女兒回來了,她的相公也回來了。</br> “呦呦,我想你?!标憲壵f完這句話,頭重重點地,竟是昏了過去。</br> 一番兵荒馬亂,蘇清歡替陸棄解開衣裳,一寸一寸地檢查過身體,這才發現,他竟然身中兩箭,箭頭都沒有拔出來,就那么折斷了箭簇,帶著回來了。</br> 這個傻子,傻子!</br> 想起來了就想起來了,她都等了這么多天,還在乎這三天兩日嗎?</br> 偏偏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是要生生揉碎她的心嗎?</br> 兩箭都是從后面射、入的,一箭在肩膀,一箭在左臂。</br> 蘇清歡可以想象出來當時的危險。定然是西夏人做好了圈套引他入局,可是為了阿嫵,即使知道是死局,陸棄也闖了進去。</br> “夫人,我來吧。”蔣嫣然道。</br> “不,我自己來?!?lt;/br> 分了兩次,前后兩三個時辰,陸棄身上的箭頭才被取了出來。</br> 蘇清歡用干凈的棉帕,一點點兒替他擦拭干凈身上的血跡和塵土,伸手撫摸著他英挺的五官,把頭靠在他身邊,喃喃道:“鶴鳴,我真怕是在做夢。夢醒的時候,什么都沒有了。”</br> 蔣嫣然原本掀開簾子要進來,見狀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br> “馬車和衣服、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她問白蘇。</br> 白蘇道:“回蔣姑娘,世子和大姑娘的都準備好了,已經出發去接應了?!?lt;/br> 蔣嫣然點點頭:“好。廚房里的飯食都備下了?將軍醒了肯定要用,夫人這幾日也沒好好吃飯。”</br> “白芷就在廚房盯著呢?!?lt;/br> “嗯?!?lt;/br> 白蘇看著蔣嫣然青黑的眼底,心疼道:“蔣姑娘,您快些回去休息吧。這些日子,都是您撐著,也太累了?!?lt;/br> “我沒事?!笔Y嫣然扶著柱子,在回廊的欄桿上坐下,目光看著盛放的繁花道,“只希望將軍這次是真的恢復了記憶。”</br> “這難道還會有反復嗎?”白蘇急了。</br> 蔣嫣然笑笑:“應該不至于。夫人受的磨難,已經夠多了。來,陪我坐會兒,你也熬瘦了。”</br> 白蘇不敢真挨著她坐,用帕子鋪在臺階上,就在上面坐下,感慨道:“這次將軍也算因禍得福了。就是大姑娘受了一場驚嚇,這些西夏人,真是太可恨了!”</br> “還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蔣嫣然淡淡道,“但是肯定就是爭權奪勢那些?!?lt;/br> “奴婢覺得,這次事情不能善了,將軍就不能饒了西夏。”</br> “就算將軍放過,世子也不會放過的。”蔣嫣然道。</br> 白蘇沒有說話,蔣嫣然也沒有,兩人良久沉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