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是那日一時沖動,所說所做都被一股火頂著,根本沒有過腦子。</br> 她已經認真地考慮過了,若不想長久的相互折磨,耗盡情分——他對她早已情分全無,耗盡的是她對他的情分,還是分開好。</br> 這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所以她十分堅定。</br> 陸棄原本以為她是來認錯的,卻被她的話潑了一盆冷水,不由勃然大怒:“你還要鬧什么!”</br> 蘇清歡平心靜氣道:“并非我要鬧,而是當初我與將軍結為夫妻之前便有言在先。我善妒,不能容人。既然將軍收了旁人,我愿意讓位。”</br> “我不是已經答應,會處置那四人嗎?”</br> 陸棄很惱火,總要給他時間吧。</br> 蘇清歡慘然一笑:“所以,將軍先收下后處置,我就要感恩戴德?”</br> “不可理喻!”</br> “今日將軍已經覺得我不可理喻,面目可憎,何必還要等著來日更加恨得咬牙切齒?”蘇清歡道,“我是不會改的。”</br> 陸棄:“……好,好,你很好!”</br> “將軍不必如此激動,”蘇清歡早就想得很清楚,雖然心如刀割,但是并不打算退縮,“只要您在休書上簽字,日后你我一別兩寬,各生歡喜。”</br> “好一個各生歡喜!”陸棄拿起休書,幾下撕成碎片,若不是怕驚了她的胎,恐怕連桌案都掀了,“蘇清歡,你休想!”</br> “你既忘了我,又不滿意我,何必綁住我,相互折磨?”蘇清歡眼底沒有什么溫度。</br> 她唯一擁有的就是回憶,不會讓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肆意毀掉最后的美好。</br> 陸棄語塞。</br> 他自己覺得,對蘇清歡是極為不滿的,但是他不想放她走。</br> 這種念頭雖然不知道為何生出來的,但是異常強烈。</br> 他很生氣,他為了她,已經讓步至此,為什么她還要咄咄逼人!</br> “你非要說相互折磨,那便這么想吧。”陸棄面色陰沉,聲音淬了冰一般,“你死了這條心,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br> 蘇清歡看著他,忽然展顏一笑:“是嗎?”</br> 陸棄莫名惶恐,卻依然嘴硬:“你要讓別人在背后如何議論三個孩子?有個善妒的母親,讓他們,尤其阿嫵,以后如何是好?”</br> 蘇清歡看著地上如雪花般散落的碎片,“話不投機半句多。將軍先忙吧,我退下了。”</br> 她已經表明自己的態度,接下來就靠自己去做了。</br> 她很慶幸自己現在有孕在身,所以陸棄有所顧忌,不會對她如何。</br> 蘇清歡摸摸隆起的腹部,心中苦笑:阿貍,你會不會埋怨娘?</br> “你站住!”陸棄見她真的起身要走,不由怒道。</br> “將軍還有何賜教?”</br> “你……”陸棄一時不知道說什么,“你回府閉門思過!”</br> “是。”蘇清歡行禮退下。</br> 陸棄一拳砸在桌子上,心中的郁郁之氣難出。</br> 他大喝一聲:“來人,備馬!”</br> 他要到校場上跑幾圈。</br> 蘇清歡讓人把小蘿卜叫到營帳中,把事情對他說了。當然不會把兩人爭吵的過程告訴他,只是跟他說,關于分開之事,兩人有分歧,但是她已經決定自己離開。</br> “姐姐找好了宅子?”小蘿卜并沒有很激動,而是立刻跟她談起了現實問題。</br> 他這般冷靜自持,沒有如阿嫵那般歇斯底里地鬧,讓蘇清歡心里好受了些許。</br> “找好了。我明日回府收拾東西,可能兩三天之后便能收拾好搬出去。”</br> “我知道了,不會讓人告訴爹的。”小蘿卜懂事地道,“娘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不能每日去請安,但是一有空就去看您。”</br> 蘇清歡心中苦澀,她確實是想讓小蘿卜幫她周旋,至少在搬走之前不要被陸棄發現。</br> 沒想到,他如此聰慧,自己還沒提,他已經知曉。</br> 可是除了一個“好”,她還能說出什么?</br> 她已經很無恥了,明明傷害了兒女,卻還要他來替自己善后,他也不過是個孩子。</br> 不像阿嫵一般直白自我,不代表他心里不難過。</br> “娘搬出去不要緊,但是不能驅逐保護您的侍衛。”小蘿卜正色道。</br> “我知道。”蘇清歡點頭。</br> 她和陸棄之間的羈絆不會被割裂,她始終是他兒女的親娘。所以她不能任性,置自己于險境,成為他們的軟肋。</br> 即使陸棄現在對她如此不加辭色,她還是毫不懷疑,如果她有危險,他會拼盡一切去救他。</br> 不能想了,心已經被凌遲,蘇清歡揉了揉太陽穴:“小蘿卜,娘有些頭疼,你出去安排吧。”</br> 她不知道,不聲不響的人,一出手都是殺招,她的好兒子會給她帶來什么!</br> 小蘿卜乖巧體貼地道:“娘好好休息,一切交給我。”</br> 蘇清歡欣慰。</br> 小蘿卜出來后直接讓人準備馬車回府,等待的時候經過的侍衛問他,他便說蘇清歡要回府,他提前回去讓人準備。</br> 侍衛們都贊他孝順。</br> 陸棄自然也聽說了,心里松了口氣。</br> 讓蘇清歡回去冷靜冷靜,他現在就希望她早點生產,有個孩子牽絆著她,便沒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br> 他明明一再讓步,她卻不領情,而且越發變本加厲,分明就是閑的。</br> 即使失憶,他只從別人口中聽說過去的事情,也沒打算和她和離,甚至也根本沒打算再有別的女人。</br> 他有更高遠的追求,于男女之事,實在很淡。</br> 陸棄現在完完全全把自己當成二十歲時那個于女色毫不在乎的和尚。</br> 如果蘇清歡不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結小事,他也不會勃然大怒;事實上,他對她的觀感還是相當好的,端看周圍之人對她的評價,她為人處事的原則,便很讓他欣賞。</br> 即使兩人未曾結合,如果要娶妻,她還是他不二的選擇。</br> 就是這醋性,實在讓人頭疼。</br> 算了,不能總為這點小事傷神,陸棄深吸一口氣,開始處理公務。</br> 冷靜冷靜,對兩人都好。</br> 他照常召集幕僚議事到深夜,覺得饑腸轆轆,便讓人傳宵夜。</br> 他對吃食向來不甚講究,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羊肉面,加上些許辣子,陸棄吃得心滿意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