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蘿卜從袖子中掏出一小瓶藥,“我剛從姐姐藥柜里找到的。”</br> 蔣嫣然神色微變,隨即坦然承認:“是,我已經做好了。但是并沒有打算現在用,我原本是想等著看將軍的恢復狀況。若是他再讓夫人難過,我就顧不得其他了。”</br> 小蘿卜道:“姐姐還是換一個。”</br> 他慢吞吞地把自己的主意說了。</br> 他說的很慢,但是又很詳細。</br> 蔣嫣然的臉色由白轉紅,起初驚訝,后來越想越好笑,最后“噗嗤”一聲笑出來,點著他的頭道:“我看你皮子癢了。將軍和夫人若是知道,保證你屁股開花。你跟誰學的這些下三濫的招數,還想用在爹娘身上,仔細你的皮。”</br> “比起姐姐的膽子,我著實不算什么。”小蘿卜道,“姐姐,河豚魚有嗎?”</br> 蔣嫣然:“現在不是吃河豚的季節,等有了我讓人給你做。你快點說,誰給你出的這餿主意,別以為我就能饒了你。”</br> 小蘿卜道:“虎牙跟世子哥哥說話的時候我聽到了。”</br> 蔣嫣然啐了一口,罵道:“你聽他那些混賬話做什么!虎牙定然是聽了那杜氏的,她用的那些手段,都是什么人才用的。你把夫人和將軍當成什么人了!”</br> “姐姐此言差矣。”小蘿卜道,“‘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杜氏那般出身,一直到現在都能拿住虎牙……”</br> “不許說這些!”蔣嫣然瞪了他一眼,“你才多大!”</br> “只許姐姐想替爹手術,不許我想替爹娘轉圜?”</br> 同樣驚世駭俗,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了。</br> 蔣嫣然:“……你容我想想。”</br> “姐姐,爹娘總要有個機會在一處。”小蘿卜道。</br> 蔣嫣然看著他:“那你說,虎牙跟世子說了,世子如何說的?”</br> “哥哥不答應。哥哥害怕被爹娘誤會,爹失憶以后,哥哥和爹沒那么親近了。”小蘿卜聲音有些黯然。</br> 蔣嫣然本來不會那么快答應,但是聽到他提世子,心里有些亂,不知怎么就答應了他。</br> 小蘿卜笑嘻嘻:“姐姐做好后讓人給我就行。”</br> “你去還是我去?”蔣嫣然問道。</br> “我去。”小蘿卜胸有成竹,“出了事情我擔著;但是為了我的屁股,姐姐一定要做得穩妥些。”</br> “咱們倆到時候誰也跑不了。”蔣嫣然瞪了他一眼。</br> “沒事,爹不會打你。”小蘿卜道,“再說,你不認賬便是。”</br> 他從椅子上跳下來:“姐姐,記得我的河豚魚,我先回去跟爹復命了。”</br> “等等。”蔣嫣然拉住他的衣袖,“你打算如何跟將軍說,讓我心里有數。”</br> “怎么忘了這個?”小蘿卜一拍腦袋,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說了,“姐姐只管放心,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不會連累到你。”</br> 蔣嫣然自嘲地一笑:“沒關系,你該怎么做就怎么做。”</br> 她既然敢做,就做好準備承擔任何后果。</br> “我還有句話想問你,你覺得利用這件事情大做文章的是誰?是不是鎮南王?”</br> 小蘿卜點頭:“我覺得是。”</br> 蔣嫣然臉上露出擔憂之色。</br> 鎮南王真是絲毫也不管世子,為了達到目的,始終都要針對蘇清歡。</br> 他這是篤定陸棄不會恢復記憶嗎?怎么就不想,如果陸棄恢復記憶,他做的這些事情,又把陸棄推得更遠?</br> 她把這些話都說了。</br> 小蘿卜站在門口,回頭道:“誰也不是省油的燈。鎮南王也是著急了,他手中能打的牌不多了。”</br> 大蒙的鐵騎長驅直入,鎮南王疲于應對;世子與他離心離德,不肯回去相幫,現在聽聞陸棄失憶,自然以為兩人之間的齟齬已然過去;只是他到現在還覺得,蘇清歡是造成現狀的原因,所以想辦法要造成陸棄和蘇清歡的隔閡。</br> 真是愚不可及。</br> 爹喜歡的是娘這個人,失憶改變不了什么;只不過需要時間來證明而已。</br> “姐姐不用擔心,”小蘿卜繼續道,面上有嘲諷之色,“皇上手里也有底牌。”</br> “是什么?”</br> “我祖父。”</br> 蔣嫣然恍然大悟,陸棄失憶,和昌平侯之間后來不可愈合的那些傷痕自然也忘記了。</br> 在陸棄記憶中,父子不和,多半是白氏挑撥,父父子子觀念牢牢刻在他心中,不可能對昌平侯置之不理。</br> 可是,這足夠嗎?</br> 小蘿卜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淡淡道:“皇上派出專使前來犒賞三軍,不日即達。”</br> 他離開后,蔣嫣然凝眉想了許久。</br> 蘇清歡在軍營中待了幾日,汪恒的傷雖然還需要將養,但是已經沒有大礙。</br> 她決定回去,所以捧著肚子去找陸棄。</br> 陸棄聽說是她來了,以為她被冷落了幾日,來找自己道歉,心里有些舒服。</br> 他下意識還想晾晾她,但是一方面也急于見她,另一方面也顧忌她懷孕,便讓侍衛放她進來。</br> 蘇清歡進來,規規矩矩行禮。</br> “免了。”陸棄看著她艱難蹲下的樣子,心里像被針扎了下一樣,立刻道。</br> 蘇清歡扶著腰慢慢站直身體。</br> “坐吧。”陸棄指著椅子道,他自己在書桌后面坐著,手里裝模作樣地握著卷宗,殊不知匆忙間拿倒了。</br> 蘇清歡坐下,盯著他的卷宗,淡淡道:“打擾將軍了。今日我來是想告訴您,汪恒的傷勢已無大礙。”</br> 果然是來示好的,先把她替自己做過的事情搬出來說,希望取悅自己。</br> 陸棄心里這般想著,對自己道,她確實也做得很好,不必得理不饒人,于是開口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br> “這是我分內之事。”蘇清歡面上無悲無喜,古井無波,“我想過了,和離對于將軍名聲有損……”</br> “你知道就好,這事以后不必再提。”陸棄立刻道,心里松了口氣——她總算想開了,然而為了防止她再犯,他還是拉下臉警告道,“如果有下次,我不會輕饒!”</br> “不會有下次。”蘇清歡道,從袖中抽出一張紙遞過去,“我自請下堂,這是休書,請將軍過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