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林三花問:“清歡,那個是程家的夫人嗎?”</br> 蘇清歡點點頭。</br> 大歡憤憤道:“什么夫人?哪有一點兒夫人的樣子!我做夫人,都比她做得好!”</br> 蘇清歡“噗嗤”一聲笑出來,打趣地道:“你想做誰的夫人?”</br> 大歡撇撇嘴,扭過頭去,沒有作聲。</br> “大歡姐剛才罵人的樣子,真是太有氣勢了。”林三花笑道。</br> “我爹總罵我,他嘴巴可毒了,罵我都不帶重樣的。”大歡嘟囔著,眼中卻有思念的水光閃現(xiàn)。</br> “我替你治病,你就可以早點回去了。”蘇清歡見狀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先讓人給你爹娘帶封書信回去,免得他們擔(dān)心。”</br> “不行不行,”大歡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我爹很多疑,從來不信別人。就算到時候我跟他說,需要在你這里治病,他也不會相信,而是會把我強(qiáng)行帶回去的。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再被人說懷孕,我要等病徹底治好了再回去。”</br> 世子忽然插話:“你們遇到程家的夫人了?她是不是對我娘無禮了?”</br> “都是過去的事情,相見確實也不算愉快。”蘇清歡淡淡道。</br> “豈止是不愉快,那夫人簡直……”</br> “大歡!”蘇清歡不贊同地打斷道。</br> “你說給我聽。”世子看了一眼蘇清歡,又看看大歡,堅持到底。</br> 大歡才不是個憋的住的性子,繪聲繪色把事情說了。</br> 世子聽完后臉上浮起冷笑:“她算什么東西!程宣就是榜眼,現(xiàn)在為官也不過六品七品芝麻官,我表舅是二品……”</br> 他忽然意識到語失,把“驃騎大將軍”這幾個字生生吞了回去。</br> 蘇清歡怕林三花和大歡起疑,拍拍他的頭,“別吹牛了,你表舅就是個看門的,二品家官員家看門的,不還是看門的!”</br> “娘,”世子仰頭看著蘇清歡,清澈的眸子里有憤怒,有憐惜,有堅毅,“等我長大了,會讓所有欺負(fù)過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br> 蘇清歡心中感動,卻不希望他戾氣太重,拍拍他道:“那娘等著你長大,給我撐腰。只是呀,有很多你現(xiàn)在覺得憤憤不平的事情,將來站得高了,格局更大,視野更廣闊了,便覺得不值一提。你心里,應(yīng)該裝著更重要的事情,后院的這些微小之事,娘還應(yīng)付得過去,程家老祖宗對娘很好很好,我搬出她來,王夫人不敢輕舉妄動。”</br> 清瑩告訴她,知道她被賣,從山西燒香回來的老祖宗大病一場,責(zé)令王氏閉門思過。</br> 王氏是程家父子百般求來的貴媳,這般懲罰,老祖宗已經(jīng)盡了最大努力。</br> 世子沉默地握住她的手。</br> 多說無益,要么狠要么忍。現(xiàn)在他只能忍,等他真的大權(quán)在握那一日,這些賬,他會一一清算!</br> 回到家后開了門,見家里多了個大男人,林三花和大歡都嚇到了。</br> “這是我從前在程家認(rèn)識的護(hù)院阿杜,也不想在程家呆了,身手又好,我便請他來給錦奴做武師傅。再說,咱們幾個女人加孩子,到底有個男人守門護(hù)院更安心。”蘇清歡道。</br> “娘子想得周到。”大歡覺得女神什么都好,所有決定都要附和,“晚上再有敢跳墻的,阿杜兄弟抓住打斷他們的腿,讓他們蹦跶!”</br> 杜景的耳根子紅了紅。</br> 蘇清歡別過頭去努力忍笑。</br> 世子背著手,故作老成模樣道,挑剔地看著杜景。</br> 杜景拱拱手行禮,含糊道:“給小主子請安。”</br> 世子矜持地“嗯”了一聲,道:“安分守己,好好伺候。”</br> 大歡瞪大眼睛看著世子,“錦奴,你這說話的樣子,和我爹一模一樣。”</br> 眾人:“……”</br> 把馬車上的東西卸下來,蘇清歡張羅著做飯,大歡給她燒火,林三花孕后期腿水腫厲害,回屋躺著。</br> 世子和杜景在屋里說話。</br> “我知道你心里看不起我娘,覺得她出身低,”世子叫得十分自然,面色冷厲,“但是不管是你還是任何其他地虎軍的人都要記住,她是我娘,我就是她的依仗。”</br> 杜景對世子表現(xiàn)出來的和蘇清歡的親近感到意外,他不卑不亢道:“地虎軍唯大將軍命是從,將軍夫人,即使出身貧寒,只要將軍認(rèn)可,地虎軍便無人不敬。”</br> “記住你今天的話。”</br> “錦奴,飯好了,來幫忙盛飯!”蘇清歡在廚房喊世子。</br> “好,娘,我這就來。”世子卸下嚴(yán)厲,臉上掛著和年齡相符的笑容,往廚房走去。</br> 杜景立在原地,忽而對蘇清歡產(chǎn)生了無盡的探究之心。</br> “我們在三花姨屋里吃,你和阿杜在屋里吃。”蘇清歡把飯菜分成兩份囑咐世子道,“你和阿杜應(yīng)該更容易說話,告訴他,讓他不必拘謹(jǐn),多吃些。他身上有傷,你從我藥箱里找些傷藥,吃完飯幫他上藥。我想準(zhǔn)備下,明天給大歡把腹水引出來。”</br> “娘,我給你打下手行嗎?”</br> “行。”</br> 世子高興地端著飯菜往屋里走去。</br> 杜景見狀連忙接下,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和大歡談笑風(fēng)生的女人,也就是她,能在知道世子身份后,還如此從容地使喚他。</br> 第二天,蘇清歡給大歡做了手術(shù),引出了腹水。</br> 世子出來就吐了,一天都沒吃飯。</br> “習(xí)慣了就好了,我第一次進(jìn)解剖室的時候,出來三天,想起來就吐。”蘇清歡笑瞇瞇地道。</br> “什么是解剖室?”</br> 蘇清歡簡單解釋了下,盤算道:“解剖室這里是不行的,但是是不是可以去義莊……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br> 杜景在一邊聽得頭皮發(fā)麻。</br> 大歡身體底子好,養(yǎng)了幾天就活蹦亂跳,只是還是要長期服藥。</br> 她吃藥的時候也不費勁,滿滿一碗黑乎乎苦澀的藥,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就灌下去。</br> “大歡,不苦嗎?”蘇清歡咋舌,“來兩塊蜜餞。”</br> 大歡放下碗,抹抹嘴,“不苦,只要能好,再苦都行。”</br> 她想早日回京,可是想想蘇清歡又舍不得,便道:“娘子,你進(jìn)京城吧,我爹有很多宅子……”</br> “夫人——”杜景急切的聲音傳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