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現在世子看我,就像阿貓阿狗,只不過因為我能取悅夫人,照顧姑娘才能容我。”</br> 蔣嫣然說完后看著世子,多么希望他能夠說哪怕一句“我并沒有看輕你”。</br> 世子卻沉默以對,不置可否。</br> 蔣嫣然自嘲地想,明明知道是這樣,還期待什么?</br> 她穩住聲線,繼續道:“但是現在世子知道,我心里有妄想,便不會容我。在阿嫵身上,世子不容任何閃失。在您心里,我是一個詭計多端、心機深沉、未達目的沒有任何底線的女人,即使我一直以來,都把夫人和阿嫵看得比我自己性命都重要,世子還是不會冒險。”</br> 世子知道了她的心意,為了他和阿嫵的將來,會毫不猶豫地除掉她。</br> 她珍視的那些感情,在世子看來,一文不值。</br> 他不會因此多看她哪怕一眼,而且恐怕還厭惡她和她的愛。</br>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br> 她是前者,世子是后者。</br> 他毫無疑問是萬千春閨少女夢中人,也習慣了來自于她們的愛慕,所以根本不為所動。</br> 如果說陸棄因為蘇清歡的緣故,做事可能還留余地,世子則完全不同——順他者昌,逆他者,殺無赦。</br> “這兩天想明白了?你倒是不笨。”世子臉上露出涼薄的笑意,手指依然漫無目的地敲擊著桌面。</br> 那一聲聲,像是敲在蔣嫣然心上,更像是催命的更聲。</br> “我不是今日才明白,我一直都知道。”蔣嫣然重重叩首,“所以我小心翼翼地藏住自己的小心思……”</br> 像藏著一朵謊花,明知道不會結果,明知道會凋零,卻還是舍不得掐掉。</br> “若想騙我,就騙一輩子。否則就是你自找的。”</br> “是,是我自找的。”蔣嫣然接口道,“我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是抱著死志的。但是現在我后悔了,我對得起您,對得起自己的心,但是對不起夫人,對不起將軍。”</br> “你用娘和表舅要挾我?”世子眼中閃過一抹厲色。</br> “不,我不敢。”蔣嫣然道,“我知道,要挾、表明心跡,求饒,對世子來說都沒有用。我只想問問,有沒有什么理由,能讓世子對我網開一面?即使只有微末的希望,我也要爭取。如果僥幸茍活,從此以后只為夫人而活。”</br> “嫁人,出府,永不回來。”</br> “我寧愿死。”</br> “蔣嫣然,現在激怒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br> “我不想為了求生機而騙你,”蔣嫣然慘然一笑,“因為論心機,我比不過你;在你眼皮子底下,唯有赤誠,才會有一線生機。”</br> 世子站起身,踱步過來,“你知道剛才娘找我干什么嗎?”</br> 這話題轉換得太快,蔣嫣然反應了下才木然地道:“我不知道。也許別人的心思我能猜中,夫人的,我實在不知道。她和別人想的,總是不一樣。”</br> “娘讓我放過你。”</br> 蔣嫣然震驚到張開了嘴,艱難地找到自己的聲音。</br> “夫人怎么會知道世子對阿嫵的心意?我沒說過,我發誓。”</br> 世子臉上露出笑意,“你覺得娘和別人不一樣,是太過良善太過單純,對嗎?”</br> 蔣嫣然點了點頭。</br> “她是善良,但是她心如明鏡。她并不知道我對阿嫵的心意,但是從這幾日,我一直按兵不動,她察覺出我對你有了殺心。”</br> “夫人察覺了?”</br> “很奇怪?”世子冷笑,“你以為你最聰明,別人都很愚蠢?這些年,你是出了些力,但是都是娘在護著你。我和表舅的心思是一致的,你和我們的那些血脈聯系,不足以讓我們因此放低對你的戒備。你當初能背叛自己的母親,日后就能背叛我娘。不要說那些苦衷,我們寧愿要一個軟弱的人,也不要一個心狠的人。你以為娘不知道?”</br> 蔣嫣然說不出話來。</br> 大智若愚,大音希聲。</br> 蘇清歡在悄無聲息間,用潤物細無聲的寬和,維護著這個大家庭。</br> “我要除掉你,并不是因為你對夜音下手,也不是因為你覬覦我。”世子的笑意不屑一顧,語氣殘忍冷酷,“你如何想我,與我沒有任何妨礙,亦不會改變我對你任何看法。我在乎的是,你又一次露出了獠牙。”</br> 蘇清歡從他的平靜中察覺到了殺機。</br> “我娘知道,我討厭任何人干涉我的事情。所以她以為,我對你的殺心,是因為你亂伸手。她剛才叫我去,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只要我能留你一條命,如何處置,她絕無二話。但是要你的命,不行。”</br> “所以蔣嫣然,你有免死金牌了。”</br> “現在該放心了?”</br> 世子的每一句話,都夾雜著最深的寒意,讓蔣嫣然后背發涼。</br> “不,”她強迫自己在世子無邊的威壓之下冷靜下來,“世子想要我的命,有一萬種方法讓我死于意外,天衣無縫;只有我對世子有用,才是真正的生機。世子要我如何做,請吩咐。”</br> “以你故去父親的名義發誓,若是背叛夫人,傷害阿嫵,就讓他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br> “不!”蔣嫣然拒絕。</br> 她不能用這么惡毒的話語詛咒她最重要的人,即使他已經不在,即使她不會違背誓言。</br> “那你就去地下伺候他。”</br> 蔣嫣然跪著,嘴唇翕動著,沉默了許久后,終于緩慢地把右手抬到耳邊,艱難地說完這無比殘酷的誓言。</br> 縱使她幾乎不流淚,此刻卻被逼得淚流滿面。</br> 她徹底地敗在世子的手中,她為什么要愛上這樣一個冷酷的男人?</br> 世子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去,亦對著北方舉起手:“我以先母的名義起誓,只原諒你這一次。不管夫人還是阿嫵,因為你受了分毫的損傷,我定讓你,為萬人踐踏而死!”</br> 這就是她用生命去愛的男人,他威脅她,要讓她為萬人踐踏。</br> 他心狠如斯!</br> 蔣嫣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世子書房出去的,滿腦子都回蕩著那句振聾發聵的“為萬人踐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