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恨你，我恨你！”阿嫵跺著腳，不知如何才能表達自己對蘇清歡的強烈不滿，淚水鼻涕流了一臉。</br> 蘇清歡站起身來，厲聲問她身后狼狽的奶娘：“怎么回事？”</br> 奶娘帶著身后的丫鬟，呼啦啦跪倒一片，顯然都心有余悸。</br> 她顫抖著聲音道：“夫人恕罪，是奴婢沒有看好姑娘，讓她跑到蔣姑娘的院里……”</br> “我沒問你那些。我問你蔣姑娘怎么了？”</br> “不是夫人罰蔣姑娘在院子里跪著嗎？”奶娘囁嚅著道。</br> 蘇清歡頓時覺得天旋地轉。</br> 外面雨急風大，蔣嫣然竟然跪在院子里？她跪了多久？這是要跟自己較勁嗎？</br> 這個愚蠢的東西！</br> 蘇清歡又心疼又生氣，怒氣沖沖地往外走，傘也顧不上打。</br> “夫人，夫人——”白蘇撐開傘追出去，又回頭吩咐，“給大姑娘換了衣裳，拿火盆子來，不能再出門。”</br> “不，我也要去。”</br> 阿嫵身子一扭，胡亂地用袖子擦了一把鼻涕，追了出去。</br> 門檻她都沒注意到，要不是奶娘抓了她一把，恐怕要摔個狗啃泥。</br> 饒是如此，她也毫不在意，小短腿走得飛快。</br> 蘇清歡也沒比她好到哪里，黑漆漆的，風又大，根本打不了燈籠，又來不及找琉璃燈，她也摔了幾跤，趕到蔣嫣然院里的時候，像剛被從泥潭里撈出來一般。</br> 閃電照徹了夜空，蘇清歡看到蔣嫣然慘白的臉，像女鬼一般。</br> 但是她在沖自己笑。</br> 她磕了個頭，大聲說：“夫人，我知錯了，請您原諒我。”</br> 蘇清歡上前，搖著她的肩膀：“你這是折磨自己還是折磨我？”</br> “夫人——”跪在蔣嫣然身后的紅葉驚呼一聲，膝行幾步，哭著道，“您別動姑娘，姑娘身上有傷。”</br> 蔣嫣然痛苦地咬緊嘴唇，不讓呻、吟溢出。</br> 蘇清歡這才發現，蔣嫣然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染了，即使瓢潑大雨，依然沒有洗刷干凈血污。</br> 她觸電一般松開自己的手，顫聲道：“誰？誰打的？”</br> 看蔣嫣然身上衣裳和脖子上的傷口，分明是被人鞭笞所致。</br> “夫人，您別生我的氣了。”蔣嫣然蒼白地笑道，伸手握住她的手，“我真的知錯了。”</br> 她的手無比寒涼，涼得讓蘇清歡心驚。</br> “來人，還不把蔣姑娘挪進去！”蘇清歡的淚水模糊了視線。</br> 她無法思考，觸目驚心的傷痕已經讓她心里大亂。</br> “夫人，對不起……”蔣嫣然喃喃地道，“我只犯這一次錯，您原諒我。”</br> “你犯了錯，只有我能處置。”蘇清歡咬著嘴唇，“等你好了，我跟你一并算賬！”</br> “好。”蔣嫣然臉上露出笑意，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向后倒去……</br> 半個時辰的兵荒馬亂后，蘇清歡給蔣嫣然上好了藥，眾人連同最任性的阿嫵都換好了衣裳，喝了滾熱的姜湯。</br> “姐姐，你疼不疼了？”阿嫵趴在蔣嫣然床邊，心疼地替她呼呼。</br> 蔣嫣然趴在床上扭頭沖她笑：“不疼了。阿嫵，不要跟夫人鬧脾氣，不是夫人罰我的。是姐姐自己做錯了事情，應該受罰……”</br> “我也做錯了事情，娘都沒有那樣罰我。”阿嫵撅起了嘴看向蘇清歡，眼神中滿是埋怨，“姐姐好疼。”</br> “真不疼。”蔣嫣然道。</br> 蘇清歡想起她身后觸目驚心，已經被雨水泡到泛白的傷口，咬著嘴唇道：“不疼我再打你幾下？”</br> 陸棄也太狠心了。</br> 自己和蔣嫣然怎么鬧，都沒想讓他插手。</br> 可是他一聽自己暈倒，估計氣瘋了，下手一點兒分寸都沒有。</br> 蔣嫣然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別說是個姑娘，就是個男人也受不了。</br> 可是這個傻孩子，還在笑，笑得蘇清歡心如刀割。</br> “夫人，別生氣了。”蔣嫣然央求地看著她，軟語相求，“我知錯了。”</br> “姐姐你不要跟娘說話！”阿嫵聲音尖銳，氣得小臉通紅，“是爹打你的沒錯，但是不是娘說，爹怎么會打你？”</br> 蘇清歡被她氣笑了，上來拎著她的衣領：“回你房間里休息。”</br> “我不！”阿嫵氣鼓鼓的，“我要守著姐姐，哪里也不去！”</br> 看著她眼圈紅紅，手上還有剛才摔跤磨出的青紫，蘇清歡想，果然感情都是相互的。</br> 蔣嫣然對阿嫵真心，阿嫵對她也是真意。</br> “阿嫵，先回去好不好？”蔣嫣然哄著她，“聽姐姐的話。真的不是夫人要罰我，是我自己做錯了事情。”</br> 阿嫵不情不愿地離開，走之前還不放心地對蘇清歡道：“娘，你不能再罰姐姐了。姐姐死掉的話，我就再也沒有姐姐了。”</br> 夏天太熱的時候，熱死了兩只雪兔，阿嫵很傷心，也因此有了死亡的概念。</br> 她知道，死亡是很可怕的事情；死了之后就再也不能相見。</br> 蘇清歡又好笑又覺得難過，讓白蘇送她回去。</br> 等送走阿嫵，屋內只剩下蘇清歡和蔣嫣然，頓時陷入了一種凝滯的沉默。</br> “夫人，我錯了。”蔣嫣然終于打破了沉默。</br> 她的嘴唇顏色很深，大概是挨打的時候咬傷了。蘇清歡默默地想。</br> 陸棄怎么就那么狠心呢！</br> 這是個小姑娘啊！</br> “你舅舅怎么跟你說的？”蘇清歡有些艱難地開口，“我不知道他會知道這件事情……”</br> 蔣嫣然露出笑意，聲音嘶啞：“是我告訴將軍的。”</br> 蘇清歡：“……”</br> “我真的知錯了，我沒有考慮過您……”</br> “不說這些。”蘇清歡垂下眼眸，“這幾天養身體的時候好好想想，你將來有什么打算，告訴我。這個才最重要。”</br> “我只想留在您身邊。對世子的念想，不過是一場夢，我從來都知道。”</br> 蘇清歡想了想，終于把實情告訴她。</br> “所以，從一開始，這件事情就是世子的安排。”蘇清歡聲音清冷，“我對世子確實很好，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但是站在一個冷靜客觀的角度，作為男人，他有野心，心也足夠硬，我舍不得你跟他。”</br> “夫人，我知道的。”</br> “你以為，我說這些是勸你退縮嗎？不，我是要成全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