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今日不行,葵水來了。”蘇清歡撒了個謊。</br> “肚子疼不疼?”陸棄把手拿出來,撩起她的小襖,用溫熱的大手替她揉著肚子。</br> 蘇清歡也不敢讓他揉,側身躲開,道:“沒事,不疼,再揉揉肚子都餓了。”</br> “你近來身體調理得不錯,”陸棄笑道,“來葵水竟也不疼了。”</br> 蘇清歡打哈哈過去。</br> “阿嫵你讓奶娘帶了?”陸棄問道。現在回來不看到女兒,不聽到她“爹爹”“爹爹”地喊,他覺得像缺點什么似的。</br> “嗯。總和你親近,‘爹爹’不離口,怕人會起疑心。”蘇清歡解釋,“鶴鳴,皇上既然發現了,你考慮一下我的主意。你天天早出晚歸去聯絡不同的人,我提心吊膽,就怕有人出賣你……”</br> “已經差不多了。”陸棄嘆了口氣,“原本不出叢將軍府有人告密這件事,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了。”</br> “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蘇清歡安慰道,“對了,銀紅和張屠戶進京,說是要來拜見……”</br> 話題變得輕松一些,兩人又說了幾句便睡下。</br> 銀紅果然第二天來了,進來就給蘇清歡磕頭,懷里還抱著一個小女孩。</br> “快起來快起來。”蘇清歡忙道,“這是三丫嗎?”</br> “是三丫,”銀紅笑道,“一歲半了,可是這孩子從小不愛吃奶不愛吃飯,現在才十五六斤,看起來更小些。”</br> 十五六斤確實不重,畢竟阿嫵都有十五斤了。</br> 而且三丫走起路來也很不穩,銀紅說了幾句話后便透漏出來想讓蘇清歡替她看看的意思。</br> 可憐天下父母心,蘇清歡當然爽快答應。</br> “沒什么大事,就是吃飯不好。”看過之后她笑道,“你也不用著急,每個孩子生長情況都不一樣,她就是長得晚些。你看這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精神著呢!再說,來了府里一點兒都不認生,比起同齡孩子好太多了。白蘇,你把阿嫵抱過來,讓她和三丫姐姐玩。”</br> 銀紅放下心,惶恐道:“三丫命賤,可當不起大姑娘一聲姐姐。”</br> “小孩子,就是一起玩,沒什么尊卑。”蘇清歡笑道,“你別管了,她們看著,快坐過來陪我說說話,告訴我你來京城怎么樣了,村里人都怎么樣了。”</br> 銀紅卻不放心,等阿嫵來了后,一面和蘇清歡說著家長里短,一面緊張地看著三丫,唯恐她不小心抓傷阿嫵。</br> 張屠戶在京城中買了一處小宅子,現在打算重操舊業,繼續殺豬賣肉。</br> 村里的人事變化很多,旁人倒罷了,蘇清歡主要想知道三花的消息,聽說她安然無恙,不由放下心來。</br> 等銀紅告辭的時候,蘇清歡少不得讓白蘇打點了一份厚禮,賀她喬遷之喜。</br> 銀紅大大方方收下,帶著三丫給她磕頭行禮。</br> 小小的三丫,肯定在家里被訓過,磕起頭來一板一眼,蘇清歡額外讓白蘇賞了她兩個金稞子。</br> 阿嫵不想三丫走,伸出手來咿咿呀呀還想找她,被奶娘抱出去。</br> 銀紅臉上露出欣喜之色,“沒想到,三丫竟然入了大姑娘的眼,倒是她的造化。”</br> 蘇清歡笑笑沒有接話。</br> 等銀紅走后,白芷尖酸地道:“她倒是打的好算盤,從進門,話里話外就夸她這個女兒,不就是想送進咱們府里伺候大姑娘?也不瞧瞧,她女兒那么單薄,兩歲不到,進來還得找人伺候她!銀紅也是將軍府里呆過的,怎么現在這么不懂事!”</br> 白蘇倒是客氣許多,嗔怪道:“你說話不要那么難聽。銀紅也不容易,她心氣高,不想待在村里。現在搬到京城,舉目無親,可不就能靠著夫人?”</br> 經她這么一提醒,蘇清歡倒是明白過來,笑道:“將軍府出去的,怎么也不能不管她。”</br> “但是情分會淡的,所以她想著把女兒送進來,也是情理之中。”白蘇笑道。</br> “什么情理之中!她女兒才一歲半就想把她賣了,咱們府里再好也比不上在父母身邊。我看她就是心狠,反正我不喜歡她。”白芷冷哼道。</br> 蔣嫣然抱著賬本進來,笑道:“這是誰惹了白芷姑姑?”</br> 白芷氣呼呼地把事情說了。</br> 說來奇怪,她是個小炮仗,眼睛里揉不得傻子,經不起點火,一點就炸,但是對蔣嫣然卻不一樣,很聽她的話。</br> 蔣嫣然聽她說完后笑道:“白芷姑姑,這你就有所不知。世道重男輕女,按照你所說,她生了三個女兒,之后又生了一個兒子,肯定是為兒子考慮得多。三丫上有姐姐下有弟弟,相對而言不受寵,銀紅能為她請夫人診治,已經算疼愛女兒了。再說,活著也是不容易,這種取舍,也是無奈之舉。你沒見過,為了銀錢,對待女兒像仇人一樣的呢。銀紅也是知道,咱們府里不會磋磨人,跟著大姑娘,三丫也有好前途……”</br> 白芷奇跡般地平復了,白蘇捂著嘴偷笑。</br> 蘇清歡心里暗道,都說她偏疼蔣嫣然,能不疼她嗎?</br> 這世上,聰明并不難,剔透卻很難。</br> 蔣嫣然就是難得的通透之人。</br> 她卻不知道,她疼寵的孩子,卻在從她這里離開之后出去,找到了銀紅……</br> “呦呦——”陸棄聽見蔣嫣然出去,在內室喚蘇清歡。</br> “怎么了?”蘇清歡笑著進去,見他在書桌前,手里還握著筆,湊過去道,“在寫什么?咦?這是……我?”</br> 宣紙之上畫著一幅她的小像,眉眼俱笑,嬌俏可人。</br> “好不好看?”陸棄像個求表揚的孩子。</br> “尚可吧。”蘇清歡故意道,其實心里卻覺得栩栩如生,簡直就是她本尊了。</br> 那么好看!</br> “就僅僅是尚可?”陸棄威脅地看著她。</br> “來,把筆給我。”蘇清歡沒有回答,伸手拿過他手中的筆,低頭勾勾畫畫,很快畫中女子后方就出現一匹寶馬,馬上坐著持劍的陸棄。</br>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她挑眉看著陸棄,“這意境對不對?”</br> “對。”陸棄從身后抱住她,下巴放在她肩膀上,“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