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娘忙活了一通,回去后依然忐忑不已。</br> 但是她是個會自我安慰的,心想就算這次的事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退一步,就算什么沒有,也在世子面前露了臉。</br> 世子今日真的沉穩威嚴,他不管冷冷審視自己還是沖自己笑的時候,都那么好看……</br> 杜云娘捧腮坐在桌前,越想越高興,臉色緋紅,儼然是個懷春的少女。</br> 杜麗娘醒來后覺得頭昏腦漲,而且似乎記憶模糊,自己怎么上床睡下的都渾然沒有印象了。</br> 昨天也是這樣,彼時她還沒多想;但是連續兩天如此,而且今日還是下午,她就睡得這么沉;加上杜云娘這一臉懷春的模樣,杜麗娘不得不懷疑,她對自己動了什么手腳,跑出去做了什么事情。</br> “云娘,你說你是不是給我下藥了?”杜麗娘坐起身來,疾言厲色地道。</br> 杜云娘經過了一度時間的緩和,懼怕早已被拋到爪哇島,只記得世子今日對她笑了,覺得自己好事已經將成,于是沒有多猶豫便承認,得意洋洋地道:“我是怕姐姐膽小怕事,影響我日后的造化……”</br> 杜麗娘聽到這話,只覺一股冷氣從腳底竄到頭頂,渾身冰冷如墮冰窟。</br> 她前世到底做了多少孽,今生受了這么多苦還不夠,以為苦盡甘來的時候,還要為妹妹操碎心。</br> 她用盡全身的氣力嘶吼道:“杜云娘,你做什么了!”</br> 她上前拍打著她:“好日子就在眼前,你不過,偏要惹是生非,你讓我……”</br> 杜云娘不耐煩地推開她的手,滿臉嫌棄之色:“你以為我會像你那般沒有出息,攀上個舉人就心滿意足,還想跟他一生一世嗎?我不要,我要做人上人,我知道自己做不了正室,我就要做達官貴人的寵妾!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這才是我的好日子!”</br> 杜麗娘被她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br> 杜云娘冷哼一聲道:“你放心,不管你對我如何,我是把你當成姐姐了。日后只要我有好日子過,就絕對不會讓你餓肚子,哪怕那姓章的拋棄了你……”</br> 杜麗娘伸手想要打她,因為章舉人身上寄托著她對未來的全部美好希冀,別人怎么說她可以置之不理,但是這是她掏心掏肺對待的親妹妹啊!她竟然詛咒自己!</br> 杜麗娘往后避了開,然后冷聲道:“姐姐心里其實也明白,就是自欺欺人罷了。我今日已經得了世子青眼,只要在回京途中好好表現,定然會被他帶回府里的,到時候榮華富貴享受不盡,也再沒有人敢欺負我!”</br> 杜麗娘聽到這話已經顧不得生氣,驚嚇道:“你做了什么!你對世子做了什么!”</br> 杜云娘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自己精心修剪過的指甲道:“我做什么不重要,姐姐只需要知道,現在世子記住我了就行。”</br> “快說,你快說!”杜麗娘抓住她的衣領,姣好的面容因為激動而變得猙獰,“杜云娘,你要害死我們才罷休吧!快跟我說,你到底做了什么!”</br> 杜云娘想要讓她松手卻不能掙脫她的禁錮,不耐煩的道:“我當然是用了小計策,否則世子怎么會注意到我?”</br> 她壓低聲音,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說出來:“那日我看夫人她們都出了門……”</br> 杜麗娘聽完,全身力氣都散了,癱坐到椅子上,美麗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神采,喃喃地道:“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br> 這些天她做低伏小,唯恐礙了貴人的眼,沒想到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妹妹,竟然不聲不響之間,捅破了天!</br> 她混跡青樓多年,見識還是有的,知道這些真正的貴人們,威嚴絕對不容侵犯。</br> 杜云娘所做的這一切,幼稚愚蠢得讓別人一眼就能看穿,怕是世子現在已經心中有數了。</br> “怎么辦?現在該怎么辦?”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br> 骨子中那種不服輸的天性被激發出來,多年試煉也不是白遭罪的,杜麗娘眼神漸漸堅毅起來,當機立斷地道:“走,你跟我去世子那里認錯!”</br> 此刻她還不知道,杜云娘不僅僅做了個愚蠢的局,還觸到了世子的逆鱗;如果她知道,現在恐怕就要瑟瑟發抖了。</br> 她是一心為杜云娘善后,但是后者就不這么想了,用憤恨的眼神看著她道:“姐姐,我跟你坦白是相信你,想帶你過好日子。你竟然想踩著我上去!你想犧牲我去諂媚世子,還口口聲聲說為我好!我真是受夠了你!”</br>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杜麗娘的心,這幾天被杜云娘撕了一道又一道傷口,血流不止。</br> 她已經意識到,自己細心呵護的妹妹,不知何時變成了陌生的模樣。</br> 現在哪里是親姐妹?分明是青樓中那些見面假笑,背后恨不得互捅三刀的塑料花姐妹。</br> 不,是杜云娘單方面對她捅刀。</br> 她已經自己心已經很硬了,唯獨對她,保留著最初的柔軟,就連章舉人都要往后排。</br> 可是換來的,就是她如此的冷嘲熱諷和懷疑曲解。</br> 杜云娘道:“姐姐,我不跟你生氣。不管怎么樣,你把我養這么大!但是我的事情,以后你少管!你要是敢踩著我上去,就別怪我翻臉無情。”</br> 她的臉上尤顯稚氣,說話時候的眼神卻陰毒幽暗,看得杜麗娘心驚肉跳。</br> “好,好,好。”杜麗娘自嘲地笑,“你長大了,翅膀硬了。你的事情,我不管!我看你到底能如何榮華富貴!”</br> 說完后,她轉身摔門而去。</br> 外面天色已黑,杜麗娘也不敢走出客棧,因為外面都是敏郡王的人,誰知道會不會被他發現,自己已經成了叛徒。</br> 北風凜冽,霜打枯草,她在客棧的院子里坐了半個時辰,渾身都冰涼,神智慢慢恢復,心也越來越涼。</br> 杜云娘從始至終,沒出來找她,也沒叫她一聲。</br> 待到她拖著凍透了的身體回去后,才發現杜云娘已經呼呼睡了過去,嘴角帶著笑容,大概做夢得償所愿了。</br> 這個妹妹,不能再管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