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一聽“單獨求見”,立時明白過來是想避開陸棄。</br> 杜景為人處事,向來很有分寸,提出這樣不合常理的要求,應該確實是有什么難言之隱。</br> 她略一沉吟,道:“你跟杜將軍說,明日一早,將軍會出去。”</br> 白芷忙應下,出去告訴杜景。</br> 吃過晚飯,陸棄對蘇清歡道:“這處明澤園,曾是前朝皇帝的行宮。雖然現(xiàn)在不及從前規(guī)模,但是景致應該還在。咱們出去散步看看?”</br> 蘇清歡笑著點頭,道:“什么叫應該還在,你都住了好幾天了,還不知道?”</br> 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眶有些發(fā)熱。該不會,陸棄心急如焚,根本除了這院子和通往外面的路,其余什么地方都沒去吧。</br> 陸棄笑笑,沒有解釋,蘇清歡卻愈發(fā)確認了。</br> “你要是懶怠動,就在院子里走走?”</br> 蘇清歡笑道:“你是不是嫌棄我吃得太多?”</br> “不是嫌棄,是怕你晚上不克化。”陸棄扶著她胳膊,“這些日子,你受苦了。”</br> “不算什么。”蘇清歡道,“除了剛開始兩天不吃飯,想騙那個丫鬟給我竹管外,其余時候我都有吃有喝。程宣以為我怕狗怕水,想從精神上折磨我,吃食上真沒受罪。不用你扶,又不是懷胎八月……”</br> 陸棄卻固執(zhí)地扶著她,絲毫不聽勸。</br> 后面的園子里繁花錦簇,即使月色晦暗,不復白日光鮮,亦有暗香浮動,馥郁芬芳。</br> 蟲鳴啾啾,露水濕重,打濕了青石板路。</br> 陸棄把手腕中搭著的披風替蘇清歡系上,開口道:“白芷沒有經(jīng)驗,伺候不好你,這幾日先給你找個嬤嬤?”</br> 清冷的月光給他如雕刻般硬朗俊秀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銀芒,高大的身材將蘇清歡結結實實掩住。</br> 她看著他,嘴角帶笑,眸中含情——這樣的場景,再來一萬次,亦不會厭煩。</br> 每一次分離之后,都會更加珍惜這樣的相逢。</br> “呦呦?”陸棄見她沒做聲,喊了她一聲,見她呆呆看著自己的模樣,嘴角勾起笑意,低頭吻了吻她額頭,“傻瓜。”</br> “你剛才說什么?”蘇清歡才不會告訴他,自己被他的盛世美顏迷得神魂顛倒呢,哼!</br> 她一個從來不看顏值的人,竟然生生被改造成花癡,摔!</br> “我說先給你找個嬤嬤,照顧你飲食起居。”</br> “不要,有你照顧就行了。”蘇清歡傲嬌地道。</br> 陸棄寵溺地揉揉她的頭:“我當然要親自照顧你,但是你第一次懷孕,我心里緊張,也沒有經(jīng)驗,找個老嬤嬤來指點也是好的。”</br> 蘇清歡不太樂意往身邊添人,便道:“不用別人指點,我自己就是大夫。”</br> 誰知道那些嬤嬤們會用什么樣的封建余毒來禍害她:比如懷孕了不準吃這吃那,不許同房……呸呸呸,怎么想到這里了?這是禍害陸棄,解放了她才對!</br> 陸棄卻不贊同:“我不放心你。”</br> 蘇清歡眼睛一瞪:“你信不過我醫(yī)術?”</br> “不是信不過你醫(yī)術,是信不過你對自己的態(tài)度。”陸棄道,“你對別人向來細心周到,對自己卻太過馬虎。平時也就算了,現(xiàn)在你不是一個人,不能大意。”</br> 蘇清歡撇撇嘴,從身邊的花叢中伸手掐了一朵芍藥,一邊往頭上比劃一邊道:“我這是沾了你女兒的光唄?”</br> 陸棄笑著從她手中接過花,替她別在鬢角,端詳一番道:“月下看美人,很好。”</br> “別轉移話題!”蘇清歡哼了一聲,“我是看出來了,以后小包子就是你心里第一位的,我得往后排。”</br> “別包子包子的叫,太難聽。”陸棄道,眼前卻忍不住浮現(xiàn)出白白胖胖的小籠包,好像……也挺可愛?</br> 蘇清歡伸手扶了扶鬢角的花,歪頭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兒?”</br> “我覺得就是。而且,你也覺得是吧,我看得出來。”</br> 蘇清歡笑:“什么都瞞不過你,確實多半是女兒,高興嗎?”</br> “很高興。”陸棄誠實地道,伸手抱起她來,“以后我都不能直視別人家年紀小的兒子了,總覺得他們將來哪天就會搶走我們的女兒,就想,把他們都掐死。”</br> 蘇清歡哈哈大笑。</br> 陸棄道:“每次說正事都被你拐到爪哇國;你既然不愿意找嬤嬤,那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需要我做什么,一定都要告訴我。也不要怕麻煩別人,奴婢下人,伺候好你就是他們的本分。我可鄭重警告你,要是你再出什么紕漏,我就把你的丫鬟給換了,哭都沒用。”</br> “你不講道理,亂遷怒人。”蘇清歡委屈巴巴地道,“白芷那不是幫我逃跑嗎?對了,白蘇呢?她和羅淺……”</br> “她聽說你丟了,半路丟下羅淺,折回京城。結果我聽說你的消息,連夜趕來,估計她到京城撲空,這幾天也會趕來。”</br> 羅猛已經(jīng)死在他的命令之下,羅淺和白蘇,不會有可能了。</br> 陸棄想著,卻沒有說出口。</br> 蘇清歡歉疚地道:“我出了這么點事情,讓多少人跟著操心奔波。穆嬤嬤她們不知道吧……”</br> “知道了。”陸棄沒有瞞她,“地虎軍幾萬人出動,瞞得過誰?”</br> “朝廷也知道了?”蘇清歡惶恐地睜大眼睛道。</br> “別一驚一乍的,嚇壞我女兒。”陸棄伸手摸上她肚子道。</br> 蘇清歡:“……”</br> 摸個毛線,全是飯菜!</br> “你不請嬤嬤也罷,就是半個月的事情。等到了京城,穆嬤嬤就能照顧你了,沒有誰,比她更讓我放心。”</br> 蘇清歡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京城?咱們要去京城?”</br> “嗯。”</br> 這世界好玄幻,到底是陸棄瘋了,還是她聾了?</br> “別多想,我這么做自有分寸。”陸棄摸摸她的頭,“現(xiàn)在有你,也有了孩子,我做事會考慮周詳?shù)摹!?lt;/br> 蘇清歡想不明白便不想了,點頭道:“聽你的。很快就能見到錦奴,見到穆嬤嬤,明珠……我太高興了。”</br> 陸棄:“……”</br> 這個傻瓜,對自己就是傻乎乎的信賴,不問因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