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炎熱,白芷害怕蘇清歡熱,在馬車中時時用扇子替她扇著,自己卻汗如雨下。</br> 蘇清歡心疼她,道:“你快歇歇,我沒那么熱。心靜自然涼。”</br> 白芷道:“奴婢坐在窗口這里,后背有風,不熱!千萬不能熱著小主子。”</br> 蘇清歡哭笑不得地比劃著手指尖道:“他現在這么大點,知道什么?”</br> “那也不行。”白芷很堅持,“若是小將軍也罷了,要是個姐兒呢?那可是應該萬般寵愛的大家閨秀。咱們得從從小嬌養,不讓她吃苦,不能像您這樣……”</br> 傻乎乎的,懷孕還得長途奔波。</br> 白芷想起這事就憤憤不平。別人懷孕怎么金貴她沒看到,她是一路看著竇璇肚子大起來的,多少人捧著,打個噴嚏眾人都緊張,伸個懶腰都怕她閃著。</br> 相形之下,蘇清歡現在就慘得不能提了。</br> 白芷不能想,一想就委屈地想掉淚。</br> 蘇清歡道:“你別亂說,養得嬌滴滴的,以后能跟她一輩子?就算是女孩子,也得自己能吃點苦,一輩子那么長,什么事情遇不到?”</br> 吃得了苦,享得了福,隨遇而安,從容淡定,這才是蘇清歡想象中完美的女孩應該有的樣子。</br> 兩人正說話間,馬車徐徐停下。</br> 羅猛騎馬到側面道:“夫人,天氣實在酷熱難擋,前面有一片瓜田,停下讓眾兄弟休息下,吃個瓜解渴吧。”</br> 蘇清歡當然答應下來,道:“白芷,去付錢。羅將軍,若是可以帶著上路,再多買些。這酷熱天氣趕路,實在委屈大家了。”</br> 羅猛道:“夫人一路行來,也忍受酷暑,尚且能不做聲,我們一群男人,哪里敢說委屈?”</br> 白芷跳下馬車,過了一會兒捧回來幾塊切好的西瓜,指著其中一片道:“這是瓜田主人在井水中湃過的,奴婢怕涼,只敢給您拿了一塊。其余這些都還好,沒那么涼。”</br> 雖然孕期吃冰激凌也不會如何,但是行路途中,蘇清歡到底謹慎,只撿了一塊常溫的吃,剩下的都讓白芷吃了。</br> 西瓜糖高性涼,對孕婦而言不算好水果。</br> “你去跟羅將軍說,遇到城鎮有藥房,去采買些藿香正氣丸來,天熱實在容易中暑。”蘇清歡又囑咐道。</br> 若是得了熱射病,現在這種醫療環境,死亡率基本百分之百了。</br> 白芷應聲而去,找到羅猛跟他仔細說了,又拿了一張百兩銀票給他,說是蘇清歡交代的。</br> 看著白芷離開,羅猛手里拿著銀票,又看向簾子晃動的馬車。</br> 雖然剛剛出發幾日,蘇清歡的體貼穩妥、善良大方、毫不嬌氣,已經給羅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br> 再想到當年她救治羅麒時候的從容淡定,技驚四座,羅猛想,自己這趟,是不是不該來?</br> 這個任務,交給旁人,說不定他只是感慨幾聲;但是交給了自己,他后半生,還能安寧嗎?</br> 羅猛來之前被華先生以大業為由說得心中激蕩難安,恨不得揮劍斬蘇清歡,以成大業。</br> 可是再見蘇清歡的行事做派,他開始踟躕。</br> 恩將仇報,拆散姻緣,他正在做的事情,真的是對的嗎?蘇清歡真如華先生所說的那般十惡不赦嗎?</br> 羅猛自問,如果這是自己的夫人,怕是也舍不得讓她受任何委屈。</br> 一邊是蘇清歡,一邊是多年臥薪嘗膽的努力,羅猛的心一直處于搖擺不定的狀態。</br> 白芷回來后又嘟囔:“這個羅將軍,怎么這么奇怪?奴婢就問了一句是不是該走水路,他就生氣了。昨天也是,奴婢就說,怎么覺得繞路了,他也斥責了奴婢一頓。”</br> 蘇清歡笑道:“你就乖乖坐在馬車里跟著走就行,王爺這種情況,他比誰都著急,自然會規劃好路線。你一問,他著急也是難免的,快別氣了,再吃塊西瓜。”</br> 白芷拿起西瓜,一邊啃著一邊氣鼓鼓地道:“可是昨日就是繞了個圈。您不識路,奴婢可一直在這里看著呢!那酒家,那成衣鋪子,就是先前經過的!”</br> 蘇清歡本來不以為意,以為羅猛只是直男,不喜女子插嘴,但是聽她這么一說,頓時也覺得有些不對起來。</br> “白芷,我們現在走到哪里了?”她開口問道。</br> 這幾日,她因為懷孕擔心的緣故,基本能躺著不坐著。</br> 按理說,對顛簸的感覺應該更敏感,但是事實上,并沒有覺得比從前趕路顛簸。</br> 也就是說,她們走得,并不快?</br> 蘇清歡又聯想到羅猛好像一直以來都有些不自然,心里有些警覺起來。</br> 前些年見到的時候,羅猛是個耿直的漢子,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更不會回避自己的目光;難道現在因為自己嫁給了陸棄,他避嫌?</br> 不,不會。軍中的這些粗漢子,內心坦蕩,雖然可能害怕冒犯,不敢直接和自己對視,但是也會盯著某處,不該眼神閃爍。</br> 莫非,他心中有鬼?</br> 莫非,他不是賀長楷派來的,而是那些謀害賀長楷之人的同伙?想要挾持自己,要挾陸棄?</br> 此刻,蘇清歡根本沒想到,賀長楷是默許這一切發生的始作俑者。</br> “姑娘,咱們剛過玉慶,明日抵達吉水邊上。奴婢覺得走得有些慢,一定是向導帶錯路了。您要不要提醒一下羅將軍?”白芷道。</br> 與蘇清歡的路癡相比,她就是個活地圖,記路能力一流。</br> 蘇清歡想想陸棄營帳中掛著的那張大輿圖,心中盤算一番后,覺得這事情不對了。</br> 羅猛到底在徘徊什么?</br> 難道是等人來接應?</br> 不對不對。</br> 蘇清歡很快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br> 華先生的筆跡,陸棄不會認不出來;華先生和羅猛,是當年賀長楷北上尋找陸棄時候身邊帶著的人,都是股肱心腹。</br> 若是他們兩個都反了,賀長楷現在估計不是重傷,而是直接沒了。</br> 還有,如果真是羅猛自作主張,如何能帶這么多人,慢慢悠悠地走?</br> 賀長楷手下的其他人,一定會來追殺,就像陸棄派杜景追殺那個叫周顯揚的叛將一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